她道,“旦夕之間,考的就是你的急變之力。他專注於繳你的兵器,你便虛與委蛇。兩人皆急時,你出掌不論厲害與否,都是亂掌。”
他道,“亂拳打死老師傅。”
她點頭,“所以,不怕丟人,但求冷靜沉穩。”
她便又去看衛小侯爺。
此人也有他的長處,八年磨礪,應對靈活。可惜徒有刀形,卻無刀魂。沒出一招,似乎都很在意自己這招出的好不好看,同時還要時刻警惕那八截棍子,唯恐一著不慎,其中一截就懟到自己俊臉上來……真是,隻恨美人在台下全身貫注的看著,否則他必會忍不住大叫一聲:“不要打臉!”
擂主毛病雖多,到底經驗還是足的。過了百招之後,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好過的,擂主終於看出他不能打臉的毛病,一截棍子照臉去,趁他擋臉時,倒轉三截棍子照著他肚子就去了。
衛小侯爺慘叫一聲,飛下擂台。
台下紫衫女子撲了上去,淒淒哀叫,“衛哥哥——”,
葉玉棠口中茶水噗地笑噴出來。
……這可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長孫茂道,“哎呀,這招被人用了去。”
她笑道,“好在暫不用再敵他。”
台下大呼:好,好,好!
擂主肚子一起一伏的出氣,兩個鼻孔大得仿佛塞了粒漆黑仙丹,手裡八截棍甩出了花,必是贏得十分解氣,臉上紅光滿麵,大聲嚷:“還有人嗎?”
於是葉玉棠攜著長孫茂穩穩落在論劍台上。
擂主打量她,道,“姑娘看起來像是個老江湖了,敢問師承何門?”
她道,“不是我,是我師弟。”
話音一落,她一個翻身跳下論劍台,獨留長孫茂在上頭。
周遭不少王孫子弟,瞅著他眼熟,但都沒法將這光頭同往日任何一個熟臉對上號,一時周遭低語四起。
那擂主供一拱手,道,“追魂手|雷虹。”
長孫茂道,“在下長孫茂……”
哄笑聲炸開來,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甚至還有人駭笑起來。
有人捧場,長孫茂此時反倒起了勁,抱一抱拳,朝四麵八方一頷首,就差沒來一句“多謝街坊四鄰們捧場”。
那擂主剛趕走個花孔雀,沒想到來了個更花的孔雀,氣得夠嗆,手甩長棍,卯足了勁,一梭子就上,八截棍中有七截棍鏈都纏上他手頭談梟。
擂主揚手一個拖拽,鐵了心要開場繳械。
誰知對手死拽著武器不鬆手,這一拽,連人帶武器整個都拽到他自個兒臉上去。
葉玉棠心頭一樂:看他嬉皮笑臉的,原是在使激將法。
兩人身子貼著身子挨著,被八截棍緊緊纏繞在一起。
眾人又是一個哄笑。
雷虹不過及長孫茂肩高,被他笑吟吟地俯看著,惱羞成怒。
一抽鐵索,幾近將他甩飛出去。
長孫茂牢牢記得她的話,長棍死死絞住八截棍不鬆手,整個險些被雷虹提溜著轉了個圈。
這正中雷虹下懷。他一收棍,將長孫茂提溜到近前。
這反倒正中長孫茂下懷。腳一著地,借著雷虹提溜他的力道,往他肚子反手就是一掌。
雷虹一時還沒回過神來。
長孫茂收手又是一掌。
雷虹渾身力氣絞在八截棍上,沒料到他突然收手,往後七八個趔趄,正欲蓄力穩住身形,此時肚子挨的那兩掌穿花手的痛感方才猛地襲來,一口氣沒提上來,一屁股摔下擂台,摔得滾了好幾滾。
看客皆是嘩然。
長孫茂站在論劍台上,怔了一下,方才回過神來,在人群中一尋便尋到葉玉棠,衝她笑。
眼神中有驚異,有歡喜,有爽快,有想得到誇獎的急迫,以及想要裝得若無其事的傲慢。
贏了倒沒什麼,驀地見到他這眼神,卻叫她生平頭一遭莫名的有點想哭。
後來有段時間,長孫茂老愛逮著她問,“棠兒當時為什麼不誇我?”
她則是不屑道,“尺雪論劍?你也不嫌丟人。”
“棠兒當時明明很欣慰。”
“欣慰自然欣慰,有種我家有兒初長成,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欣慰。”
他便切地一聲,不高興搭理她了。
後來她仔細想想,當時她本該好好誇他一下,畢竟他拔得頭籌,倒並非完全出於她的指點,更多的歸功於他的泰然自若與隨機應變。
當時他大出風頭,往日狐朋狗友也覺得大有麵子,於客棧四圍高呼其名的不在少數。
她便覺得,似乎也不少她一個。心裡默默替他高興,麵上卻什麼都沒說。
更何況,那位衛小侯爺與他似乎頗有點舊怨,那日間接被下了好大麵子,長孫茂卻如此得意,一時心生不快,幾度要上到論劍台去與他再比試一場,又被跑堂的幾度拽下來,說他“這不合規矩”。
衛小侯爺當場放下狠話道:“長孫茂,你今日不過討了個巧,若有本事,明年終南論劍台上見。”
葉玉棠瞧在眼裡,心想:終南論劍又如何?那就終南論劍見。
有這樣兩件旁的事分心,一時半會,她竟真沒有想到要去與他一同分享喜悅。
如今回想起來,還有點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