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繞道就走,忽然一位少林師傅從旁經過,瞧見了他,笑著問道,“這太陽都沒有了,你睡著不嫌冷?”
他睡眼朦朧道,“嗯?不還有花香麼?”
師傅道,“青草作枕,落紅為蓋,倒是快活。”說完這話,便走了。
師傅一走,他便露了餡,咳嗽兩聲,打了個寒噤,凍得半晌醒不過來。
葉玉棠看在眼裡,遠遠說道,“知道冷了?還快活嗎?”
他聞見聲響,猛地睜開眼來,抖落滿身花瓣,大步走上緩坡,簡直像隻野地裡跑來向過路人賣乖乞食的小白狼。
她本幾日沒搭理他,此刻心頭又一軟,道,“回去溫壺熱黃酒。”低頭一瞥,問他,“又看什麼閒書了?”
他聞言一笑,道,“新的一冊俠士錄今天才送上山來。”
她眉毛一挑,“好看嗎?”
他垂頭看她,試探著問,“晚上要一起看?”
她臉上帶著笑,正想點頭,忽地想起一時,腳步一頓,如同一瓢冷水兜頭潑下。
心道,葉玉棠,這等子婆婆媽媽的無聊事情,從前哪怕聽到一句半句,定是胸中一陣惡寒,就要掩耳即走。你平生摯愛喝酒論劍,這起子歡歡喜喜睡前故事,說三道四阿貓阿狗,與那醒醉半生的仇歡又何異?
仇歡究竟也沒有什麼不好,可一旦想到自己有一日會與她一樣,竟隻剩下鄙夷。
想到這裡,她心裡冷了半截,臉上笑也漸漸淡去。
腳步越走越快,一路同他再沒半句廢話。
長孫茂雖不知哪裡突然將她惹著了,卻也沒有多話,一路默默跟隨,到琉璃寺門口,已累的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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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入夏,潭州水患,“四凶匪”頭兩號人物禍鬆、邪柏於武陵現了蹤跡。那日英雄帖送上山來,趁著長孫茂沒在,葉玉棠辭彆師父,攜劍縱馬獨赴武陵。
禍鬆、邪柏遠比鴉雀二人來的棘手,喪女之後蟄伏多年再次回來,竟是奔著葉玉棠而來的。那日剛入潭州地界,在鄉道茶肆之中吃清粥饅頭之時,便聽見行人議論:禍鬆邪柏劫了錢、糧與百名婦孺,此刻就藏身於武陵源下的一處水牢之中,隻等葉玉棠一月之內隻身赴會,一月之後不見蹤跡,便引千斤硝石,將水牢毀於無聲無息。
葉玉棠想了個聲東擊西的法子:先入潭州城中,尋了家最熱鬨的客棧最大一間房間,付了一筆住店的定錢,在城中四處張貼“葉玉棠請邪柏一戰”的告示,並在告示上留下客棧地址。
但她並沒有住店,而是喬妝改扮一番後,直入武陵源,先向武陵源山間鄉紳打聽山中可疑人行跡,推測出四處下頭可能埋藏著水牢的山頭,每日於不同時辰藏匿於各處岸邊樹上。直至有一日見一處崖邊、深潭之上氣泡劇烈湧動,想是出於人呼吸換氣之需,但又怕引人矚目,方才於每日夤夜之時啟動機關,將氣洞引向水麵。
她記下位置,等入夜之時,悄無聲息潛入水中。
水比她想象得更深,於光線極暗之處,水下一排密閉、亮堂小窗照亮窗邊兩排十二隻生肖石像。能入此等深水本已到她極限,猛地見得這石像小窗,腹中一陣發空,再也克製不住內心深處本能懼怕。
幾下掙紮過後,胸中僅剩一絲氣息亦被水壓擠去。
她亦不知道自己在水上飄了多久,再睜眼來時,已到了武陵源下遊一處淺灘的岸上。
……
半月之中,她去了水牢總有上百次。
先後嘗試了輕紗蔽眼、背攜肺袋等上百種方法,無一次成功。
每當漂浮於水中央,摸索機關進入水牢之中的過程中,但凡觸及到那十二隻石像,便會想到自己腳下乃是深潭萬丈;而眼前乃是一個密閉、幽暗的石匣子中,塞著上百條無辜性命……
一層比一層更深的恐懼席卷過來,讓她一次又一次窒息過去,被水浪拍打到各處堤岸之上。
最後一次醒過來是在清晨。她芭蕉樹遮蔽的石橋底下坐了許久許久,終於承認這件事僅憑她自己絕無可能做到。當即乘渡船回到潭州城中,尋到那間客棧,打算再從長計議。
剛進客棧大門,店家便有些驚慌的說,“女俠,你怎麼回來了?”
她見店家神態,頗有不解,便問道,“我沒有付夠定錢?”
店家道,“不是,前些時日,有個俊俏小師傅尋到客棧來了,說是女俠的師弟。那小師傅嘴好生伶俐,我們說不過,女俠又沒回來,便隻好將他請進客棧住著了。”
葉玉棠一愣,往樓上一看,問,“他人呢?還在嗎?”
店家道,“我們和他都打算等您回來,再同您說這事。結果昨天夜裡,邪柏悄悄過來客棧,不知其間發生了什麼,興許將師弟當作是您,給擄走了。”
葉玉棠心都涼了半截,閉眼定了定神,方才沒氣得上頭,接著又問,“有留下什麼話沒有?”
店家急著說,“有,有,城門上今天一早都貼上告示了,說三日之後,禍鬆、邪柏請武曲在潭州城樓上一戰,還要請天下俠士前來觀戰點評,看他們兩大凶匪,究竟敵不敵武曲……”
話沒聽完,葉玉棠拎著劍,直奔城門。
城門上貼滿紅字英雄帖,所言與店家不差,隻是後頭又多兩句:“吾二人以武曲師弟為質,倘或不敵,方才將長孫茂完好無損交還。”
至很久以後,葉玉棠方才知曉,長孫茂那夜回到琉璃寺,見她不告而彆,當即縱馬來追,一路追到潭州城中之時,尋著她留下吸引禍鬆邪柏的告示,一路尋到客棧中等她回來。
此人腦袋靈光,第一夜沒等到她回來,大抵已猜到她使的是什麼計謀;又或許對她武功高低放心到了極點,故接連幾夜不曾等到她回來,亦沒有慌神。直到第十日,邪柏卻比他先找了急,尋到客棧來之時,沒見到葉玉棠,卻先與長孫茂打了照麵。
兩人一見麵,長孫茂立刻知曉她恐怕至今亦沒能順利入得水牢。
邪柏與長孫茂,一個在屋頂,一個在客棧中,幾番隔空套話後,邪柏被他探出底細。此人忽然心生一計,自報家門乃是葉玉棠師弟,又說自己對她來說何等緊要,有如凶雀之於殘鴉,禍鬆之於邪柏……
邪柏喪女之痛錐心刺骨,又看出他沒什麼功夫傍身,一聽這話,當即將他擄回水牢之中。
這二人還不及想出法子折磨他,倒先被這小子舌燦蓮花,連挑釁帶激怒的哄騙了一番。
此人先是一番吹牛,誇自己師姐葉玉棠如何如何厲害,說“她當初劫了鴉雀二人,根本就如同捕獲兩隻水田裡的臭鼴鼠一般容易。你前年捉了兩隻雞,你能想得起它們叫什麼名字嗎?反正我是從未聽她說起過。由此想來,我師姐啊,連這二人究竟是誰,又是在何處所捉拿的,恐怕都早都忘得一乾二淨。至於你二人是誰,有何目的,要尋什麼仇,她哪裡又會記得?這麼說來,來水牢救人,又關她什麼事?”
一席激怒完過後,又當著老婆子的麵,一番挑唆道,“依我看,您二老雖有些凶名,卻到底沒什麼真本事。不論明招還是使陰招,恐怕皆不敵我師姐半根毫毛。不如趁早收拾包袱回家去,還在道上留存點響亮名聲。”
兩人先還不著道,說到後來,大抵還有被他這話癆折磨得神經崩潰的情緒在裡頭。
禍鬆當即對老頭子說道,“你看這小白臉,如此惹人厭,不如我先喂他一粒‘玉石俱焚’,就地綁了,叫葉玉棠來應戰,叫天下人來看看究竟誰是臭鼴鼠龜孫子。倘若我二人皆不敵她,方才將解藥給他服下,放他二人一馬,就此算是一筆勾銷。但這滿水牢中人,你我二人離去之前,一把火炸掉,算是給我雀兒與乖女婿陪葬。”
……
就此,便有葉玉棠回到潭州城中看到的那一幕。
她一看招紙,立刻猜測這小子小嘴抹蜜,哄騙得二老著了他的道,方才有這一戰;既然二人能中他計謀,以他的機靈程度,想必亦能拖延到潭州比武那日一見……隻不要受什麼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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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那日,洞庭、鳳穀諸多女弟子連同看熱鬨的人群一道湧入潭州,小小州府一改往日寧靜,街麵市集人頭攢動,叫賣、吆喝,連帶對凶匪二老的笑、罵聲不絕於市,一時熱鬨不已。
周圍上百折衝府的軍士亦聞聲趕來,有的鎮守城中,有的蟄伏於武陵源山中,隻等一有時機,便入水牢,將婦孺一並救出。
葉玉棠一早便等在了城樓之上,而禍鬆邪柏直至午間,方才拎著五花大綁的長孫茂出現在潭州城中。
禍鬆邪柏二人將他死死綁在城樓瞭望亭的柱石之上,宛如一塊亟待風乾的熏羊肉。
而這塊羊肉,卻睡得好香好香,直至比武開始前一刻,方才睜開眼來。
哪怕場麵如此危機,他這副事不關己的德行亦引得城樓之下一眾女子好笑不已。
邪柏內功平平,外力強悍;禍鬆掌力綿軟,卻狠辣陰毒。倘或隻較量尋常功夫,於葉玉棠來說並不算得難事。但這二人最擅長並非這手內外功,而是滿身毒瘴,且每一種毒藥皆是舉世無雙,有的有解,但隻這二人能解;有的甚至連這二人皆不能解。
這還並非這二人最厲害之處。
最厲害之處在於,旁的用毒高手,大多假以手力,毒從袖出;要麼假以足勁,腳力踹之。這二人,渾身上下,但凡有力、有孔之處,皆是毒眼。
從口出的,叫“哭笑不得”,吸入煙氣之後,畢生哭時即笑,笑時卻哭,且此毒無解;若從耳出,乃是“萬馬齊喑”,三日之內若沒精神失常,亦會耳膜破裂,七竅出血而死;若從鼻出,乃是“喉長氣短”,死者脖頸頎長,乃是自窒而亡;若從臀出,乃是“奇臭無比”,先將人臭暈過去,好用旁的毒藥;從袖中所出的,乃是一門最強悍、最詭異的毒,名作“聖人忘情”,中毒者愛之深、恨之切,往往殺儘至親方才能醒轉過來,此後大多自戕,或自此成魔成狂,殺人如麻……
幸得她多年習武,因熟而快;自此練就一副極好眼力,反倒最不怕這個。
城樓之下一眾師妹皆知這二老厲害,卻不知葉玉棠厲害在何處,大多替她捏一把汗。百餘招之內,“師姐”長“師姐”短,或驚呼、或欣喜之聲此起彼伏,倒叫無關緊要過路人看得熱鬨不已。
長孫茂被綁在城樓之上,不看彆人,但盯著禍鬆邪柏看。
“當心這破皮無賴的袖裡屁!”
“來了,來了,當心左側坎位,此乃是死老頭子的嘴裡屁;乾坤位置乃是老太婆的袖裡屁!”
“棠兒當心!這回真是屁,兩麵夾屁!”
……
打著打著,下頭一陣皆一陣的爆笑,到後頭來,這場比武竟越比越輕鬆。
眼見葉玉棠越戰越勇,那老頭自知敗在眼前,又給長孫茂念叨得心煩了,大聲叱罵:“閉嘴!”
長孫茂道,“你二人既知贏不了,又何必逞強?”
老頭怒極而笑,“縱贏了又如何?武功再高,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百條性命喪身三十裡外水牢之中。”
長孫茂亦笑了起來。
老頭道,“你笑什麼?”
他道,“你以為我將你二人引入城中,僅是為與和我棠兒較個高低?”
那那老頭一怔,臉色急變,“調虎離山!”
話音一落,老太婆忽地步下一移,朝後方斜衝過去,解開繩索,眨眼之間便挾著長孫茂躍至百步之外。
樓下眾人皆是一聲怒罵:“ 既已輸了,為何不能服輸!”
葉玉棠看在眼裡,幾次錯身去追,卻都被邪柏兜手攔住。幾招阻截下來,她心頭一陣煩悶,手中運力,一道十成勁力般若禪掌朝邪柏胸口直襲而去。這掌力,彆說殺人,就是殺牛,殺熊,屠隻深潭巨龍恐怕都夠了,不到萬不得已她通常不用。這二人實在將她僅存一絲耐心也消磨乾淨,三招一擋,她一掌拍出,不過眨眼之間,邪柏鮮血自七竅噴湧而出,四肢頭顱皆耷拉下來,失去生氣的瞬間,殘餘騰掠勁力仍推這這具軀體直直往前飛出數尺,方才向下直墜。
彼時禍鬆已擒著長孫茂遠去,幸得如此,否則倘若她回頭來看,一時怒火攻心,勢必破釜沉舟取了長孫茂性命去。
她腦中一片空白,循著聲響一路縱掠至琵琶溪畔。此處距離那水牢仍有二十餘裡距離,她自可以踏水而去,怕隻怕禍鬆攜著長孫茂去了山林水巷深處,她追到半道沒了力氣,漂浮於水麵四下追尋無門,反倒耽誤事。
那荒廢的水岸碼頭上,停著數十葉破舊小舟。她上了一葉扁舟,順著急流淌入山水深處,不過片刻便已至那水牢外頭。小舟順著水牢上方旋渦直打旋之時,個十二衛官兵正接連從水麵浮出,手中或攜婦孺,或攜老者。
葉玉棠立在舟頭,遠遠問道,“官爺,可曾見到邪柏?”
一人答道:“見到了。若不是見到她,這水牢門還打不開呢。牢門從外頭鎖死,火油慢慢流淌過去,若這門再晚開一個時辰,恐怕這片山和水皆已被夷為平地。邪柏一開牢門,我們幾人立刻撲上去將她摁在水牢之中,正要綁起來,她已一口吮出喉中劇毒,自戕了。”
葉玉棠忽地明白過來:原來他方才使得不是調虎離山,而是放虎歸山、關門捉賊。
接著便又問道,“那長孫茂人呢?”
幾位官兵四下交接一陣,忽地“咦”一聲,“入水牢時,還見他在一旁,現在人呢?”
另一人道,“方才眾人不注意,他悄悄將我們一架小舟劃走,自己往水林深處去了……”
他去水林深處做什麼?
不及問話,岸上被救的女子發著抖答道:“前幾日夜裡,那位公子將老太婆給說道煩了,老太婆一怒之下,喂了他一粒‘玉石俱焚’,也不知是個什麼毒。莫不是方才死老太婆毒發,他也必有一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死,所以才往林子深處去了?”
……
葉玉棠至今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憑著一股什麼力氣,將小舟一路劃到武林源最深的水巷之中。
整個過程中,心裡隻想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這一死,我找誰去尋仇?
第二件事則是:他還沒娶上老婆呢……也不知摸過姑娘小手沒有。
旋即回過神來,給了自己一巴掌,道:“怎麼就死了?禍害遺千年……他那德行,哪怕這水潭裡千年烏龜都死絕了,恐怕也還輪不到他死。”
就這麼走神之間,沒留神一葉扁舟早已從旁靠近。
扁舟上的人戴披蓑笠,戴草帽,壓低聲音問道,“這位姑娘,你是否在尋一位身量高闊,容貌無雙,氣度非凡的年輕人?”
那人帽簷壓低,作漁人扮相;嗓子不知做什麼給嚎啞了,聽起來有點破銅鑼子。
葉玉棠聽這漁人這麼描述,隻當有人見過他,心頭一喜,問,“敢問在何處見過此……”
話沒說完,卻突然一愣,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見過,見過。”
她一笑,微微眯眼打量他,“那年輕人身在何處?”
“那位年輕人道,若是見到個高挑漂亮、卻成天臭著臉的女俠,便托我問她一句,‘還生氣嗎’,若不生氣了,便允許我帶你前去見他。”
葉玉棠接著又問道,“這容貌無雙,氣度非凡的年輕人,可還說什麼沒?”
漁人咳嗽兩聲,沉聲道,“這年輕人還托我問你,‘想他沒有’?”
話音一落,葉玉棠抽起竿子就給那漁夫捅了過去。
漁夫忙不迭去躲,險些跌進水裡。兩葉舟隔得又近,扁舟晃蕩之間,蕩得她的小舟亦有些搖晃。他看在眼裡,好容易穩住身形,不知上哪兒撿的破蓑笠“撲通”落進水裡,抬頭來賠笑道,“說好不生氣呢?”
她氣不打一處來,又是兩竿子上去,恨不得將他連人帶船拍翻入水。
眼見第二杆子要將他打落水裡,她忽地又收了手,覺得實在怪可憐的,心煩不已,連帶著鼻尖一酸,眼見勢頭不好,乾脆抽竿就走,背過身將船向前劃去。
長孫茂氣喘籲籲跟上來,“都怪我,不該扮這破漁人逗棠兒。可我擅自前來,怕棠兒生氣不願理我,才想了這麼個損招。”
她沒吱聲,調整了一下情緒,再回頭,麵無表情地問,“中了什麼毒?死的了嗎?哪裡去尋解藥?”
長孫茂抓著機會跟上來和她齊頭並進,“中了玉石俱焚。一回水牢中,便已尋到解藥,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微抬了抬頭,從前頭斜睨他一眼,“從水牢出來,又自己跑這裡做什麼。”
說起這個,他便又一笑,“尋這個來了。”手頭一拋,道,“棠兒接著!”
葉玉棠心頭正煩,本不想接;眼見壇子將要落到手裡,伸手一撈,堪堪從水麵上將壇子奪了下來。剛擒道手頭,立刻聞著香味,驚道,“崔家酒?”
他笑著點點頭,解釋道,“聽說崔氏住在琵琶溪深處,霧海神龜上頭。故我從水牢裡出來,見著有一艘小舟,便想著,豈不正好?一路劃來,果真給我尋著了……”
旋即長孫茂腳下一沉,抬眼間她已穩穩立在了他船頭。
他便漸漸收斂起笑容,道,“我不惹棠兒生氣了,下回去哪兒彆丟下我,好不好?”
哪怕單純隻是回想起那日神態,她亦覺得簡直心都跟著揪了起來似的。
語調亦不鹹不淡,卻一笑道,“還不走,在這兒當神仙?”
此人亦笑起來,執著船槳,將小舟劃得飛快,“棠兒站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