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故山11(1 / 2)

飛鴻雪爪 唯刀百辟 22342 字 9個月前

這人還有個最叫人一言難儘的毛病, 就是他的臭德性甚至具有感染力。

有一回夜裡她睡得正沉,恍然覺得床板一震,倏地睜眼來。跟著又是一連串急震, 連帶著通鋪的床板嘎吱作響, 皆從左側那團被子下頭傳來。

……這小子不知又在搞什麼幺蛾子。

看得出他有儘量壓低聲音,幸得也不算響。

睜眼望見窗台上的那瓶梅花,忍了又忍, 心頭默念:冷靜, 冷靜, 不生氣,他就一小孩兒, 小孩兒哪有不淘氣的?

轉過身去, 靜心咒翻來覆去念了十幾遍, 心裡越念越清淨, 耳根子邊上卻還沒個消停。

她一時忍無可忍,翻身坐起, 將他連人帶被子一把拽到跟前來。

此人聽見聲響,打被子裡探出腦袋,小心瞧她一眼,“棠兒也沒睡?”

怕吵著師父, 她壓著嗓子, 問他, “半夜不睡覺, 在那發什麼神經?”

聽完這話, 他忽地再也憋不住,蜷作一團狂笑了半晌。

她給他一通笑搞得有點懵,接著火氣又一陣陣的往上竄,“什麼那麼好笑?”

他卷住被子朝她貼過來時,從被子裡探出隻手,手裡抓著本攤開的書頁,“這書寫的太好玩了,棠兒你看啊……”

若他真的乒鈴乓啷一通吵,她還能理直氣揍他一頓。可他偏偏不敢弄出大動靜,借著牆角那麼丁點燭光,可憐巴巴躲在被子裡,笑也不敢出氣,看把孩子憋得……

說到底,他究竟沒有做錯任何事,她亦根本找不到理由來責備他。而每當你覺得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惹人厭煩之人時,偏偏他又是可愛的,且他的可愛與他的煩人之處,竟還是一脈相承的。

若給外人瞧見,恐怕還要反過來怪她五感好過了頭。

……真是找不到人來說理。

哪怕她此刻隻想一捶子將這人摜對麵山頭去,她也隻能憋著,背轉頭去將自個兒蒙在被子裡,狠狠的將床板捶了兩拳。

此人卻渾然不覺,高高興興的念起了話本上的故事,“這一則講的是柴左衛雪山遇俠記。”

故事大抵是說前年六盤山雪災,官府賑濟糧送不進山去,所以十二衛派了個左領軍去統率當地折衝府兵馬。這個左領軍是柴將軍侄子,名叫柴近衡,本以為領了個鬆泛差使,沒想領著軍馬,好容易入到了六盤山,才發現賑災不易並非全是出於天災,而是有匪徒仗災行凶,公然劫取官府、百姓錢糧。雪地本就難行,匪徒還不是一般匪徒,乃是最令朝廷頭疼的關中四大凶匪中的兩位。

凶匪四人各名作禍鬆、邪柏與凶雀、殘鴉,乃是父母女婿一家四口。四人兩兩行凶,各有所長,老者比後輩更狠毒老辣一些。

柴近衡那年雖隻遇到了凶雀殘鴉二人,一入山便被這二人給了個下馬威。因山中路滑,故官兵進山時,皆配有可穩穩嵌於冰麵的鐵履帶,以免失足跌落懸崖。但係上履帶後,履帶上的鐵刺皆會深深紮入冰中,故隊伍前行極為遲緩。走到一處懸崖時,凶雀坐在崖頂,不動聲色唱了支歌,山上雪坡的雪撲簌簌震塌下去,掩埋了一大半人馬;殘鴉牽引鐵索從崖頂直墜而下,當著柴近衡的麵將值錢的東西掠走,不值錢的東西扔到崖底;值錢卻拿不走的,馬匹打落崖底,糧食與活人便掩埋在雪中,輕飄飄負著鐵索逃之夭夭。

柴近衡近乎將小命都斷送在山中之時,一個瘦削女俠踏雪而來,不動聲色將人一個個從雪地裡挖出來,扛在肩頭,飛身過崖,前往對岸營地。而“高五尺有餘,連人帶衣服有兩百餘斤重”的柴近衡,亦被此俠客“從雪地中拔出,輕輕鬆鬆負於肩頭,幾個起落,眨眼間便已安然無恙立於百步營門外”。

聽到這,葉玉棠皺著眉頭一想,心道,“這事怎麼聽著耳熟?”

想到這,她轉過身與長孫茂並排趴著看那本書。

後文乃是:往後,這位女俠隔三差五都去一趟營地,陸陸續續幫著柴近衡將糧食挨家挨戶送入深山之中後便悄然離去。柴近衡本以為“此生不複再見”,誰知過不多日卻又見著了,且比第一回丟了更大一個醜。

柴近衡尋了幾個能人異士上山,尋到凶雀殘鴉藏身的地宮,挖了幾日,終於於一個夜黑風高之夜將地洞挖通入地宮,從外引迷香入,將兩人迷倒在地宮之中。他心頭解氣地很,幾步上前去一腳將門踹開,誰知一腳下得重了點,一隻腳卡進鐵門之中動彈不得,幾個弟兄上前來掰了半天,掰得半隻腳都腫了都沒能將腳□□。

此時凶雀殘鴉二人卻被人五花大綁的丟了出來。

緊跟著從門後頭走出來的乃是當日那位女俠,她瞥了他兩眼,輕描淡寫一句,“宮門又沒鎖,一擰就開,有什麼好踹的,顯得帥?”

柴近衡過後方才知道,女俠打聽到凶雀殘鴉夫妻二人有淩虐女婢的癖好,那日離了營地之後,喬裝改扮混入地宮,將地宮所在畫作地圖,送到外頭來,他們方才能循著蹤跡找到此處。

那地宮鐵門又厚又重,給那女俠輕而易舉的就卸了下來,還幫著眾人將他連門帶人的抬了回去,於營地之中尋了把削鐵如泥的寶斧,將鐵門洞悉劈開,方將他腿從裡頭解救出來。柴近衡哪怕心裡極是感激,卻因為又羞又慚,倒頭來一句致謝的話也沒來得及同她說上一句。

那女俠臨走前,向右騎衛借蘭湯沐浴。此女俠助十二衛擒獲朝廷重犯,乃是上賓;而遍營之中,僅有柴近衡房中有澡桶,故右騎衛便將女俠領入其間。不曾想柴近衡正在屋中沐浴,女俠入內之時,柴武衛已自蘭湯中步出,立於銅鏡之前赤身更衣。一打照麵,兩人皆有沉默。而後,女俠淡淡道,‘公子莫急,在下隻是長得像個女子,實際上修習邪功多年故而男生女相罷了。’而後鎮定步出營房,待柴近衡披衣去尋,女俠已不見了蹤跡。複又向友人打聽其名姓,方知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少年俠客葉玉棠。柴近衡回京遷授左屯衛,曾四下打聽此俠客蹤跡下落,其間聽信此人乃是男子傳聞,大哭一場,立誌終身不娶;一年後尚平寧郡主,遷郡馬都尉,及至今日方才知曉當日俠客乃是女子。

“父親兄長一早就想我進十二衛,說乃是個肥差。我同柴將軍家幾個小子皆不對付,故沒去。柴近衡我是認識的,那年他從雪山回來,天天找人喝酒,說活了二十多年,竟然折在個男人手頭。有人問他怎麼折的,他說,丟了兩個大醜也就罷了,洗個澡,還偏給人看了個精光……我當時隻覺得好笑,怎麼都沒想到,他說的那人竟是棠兒。”

葉玉棠皺著眉頭,隻覺得這事離譜,“給看光就看光了,又沒有摸著,有什麼大不了的?怎麼跟個黃花閨女似的,難不成還要逼我娶他不成?”

“看就罷了,怎……怎麼還想摸?”長孫茂笑了會兒便沒笑了,將那書拿在手頭卷作一團,敲了她一下,神情複雜地感慨,“幸好棠兒當時機靈跑得快。”

“我身上臭得很,就想借個地方洗澡,誰知道遇上這種破事?那種正經人要麵子的很,既然外頭說我是男人,那我不妨借這身份行行方便,倒也沒什麼錯吧,” 葉玉棠陷入沉思,倒沒留意挨了他一下敲打,接著又疑惑道,“凶雀殘鴉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捉了就捉了,稀疏平常一件事,值得這麼正兒八經的寫在書裡頭嗎?”

長孫茂將手頭那書攤開來,上頭寫著:《夜話大唐俠士錄》。接著又解釋道,“就一本玩書,大抵就是些尋常人偶爾撞見的江湖人與江湖事。前幾日翻到這一則,竟是柴近衡提起棠兒,實在笑得我肚子疼,才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天。”

葉玉棠拿在手裡翻了翻,發現裡頭被提到的人大多她都認識,三不五時還能瞧見師父的舊事,一時也對這冊書來了興趣。每晚入睡之前,與他一同趴在窗前,掌著燈看,每日看個兩三則,竟也嘻嘻哈哈的看了將近一整個冬天。

·

雪化了,從山頂、樹梢、屋簷上淌下來,整個春天都是濕漉漉的;眼見著滿山翠綠冒了頭出來,隔三差五又下些薄雪,潮得屋簷下蓮花柱礎上都長出蘑菇來。

天還沒暖,香客便紛紛踏著雨雪上山來。

那年春天格外反常,哪怕山路難行,寺裡香客卻直至立春前後方才斷絕。樊師傅閒的無事,乾脆在寺門外架了個爐子烤玉米與饅頭,兩個銅子一隻,賣的還挺好。

師父同樊師傅在寺門外的功德箱邊下棋,常引得遊人駐足品評;哪怕不入寺燒香祈願,也總有人忍不住往功德箱中扔幾個銅板,算聊表心意。半個春天下來,樊師傅數著箱子裡頭的銅板,也不免感慨:再有些時候,便可以給佛祖翻個新、貼個金了。

長孫茂家中幾位姐姐與公主同來那日,倒與往常沒多大分彆。

那日嵩陽城中有集會,她下山去買米麵糖酥回來的路上,遇見一株被春雷劈折、斷了半截在溪水之中的構樹,抽刀將相連的樹皮斬斷,剃淨樹葉,扛著一株及腰粗的樹枝上山去。走到一處大路上,遠遠瞧見遠處蹊徑下停著一輛金根車。車旁侍立著五六名從駕宮人,宮人皆著胡帽,衣著、妝麵華美,一望便知是寺裡來了貴客。

她未做理會,徑直沿小徑上了山。琉璃寺外亦左右侍立著兩個年輕女孩,模樣打扮比尋常富人家更為華貴。兩位女子瞧見她,麵露驚詫,待她走進寺院之中,方才在外頭輕笑出聲,交頭接耳起來,說了句,“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姑娘?”

她亦未作理會,徑直穿過大雄寶殿,轉入後院。

大殿背後的天井之中,四五位年輕貴女正坐屋簷底下聊天,長孫茂在一旁陪著說話。聽見腳步,眾人皆望向長廊,麵上一色的笑容。

等她扛著那過人高的半截焦黑樹枝,從長廊裡走出來,站在陽光底下時,一眾人的笑皆僵在臉上。

整個庭院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靜得幾乎針落可聞。

長孫茂左手兩位女子與他麵目有幾分相像,很容易便猜出乃是他家中姐妹。

上首那位女子年紀不大,卻極儘雍容,看起來地位尊崇;麵上表情波瀾不驚,望向她時依舊有轉瞬即逝的錯愕,旋即嘴角一揚,笑容中藏著些微尷尬。

葉玉棠腳步一頓,看向長孫茂,等著他作介紹。

而他顯然還沒能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怔了半晌,隻是望著她,始終沒吭聲。

她等的略有點不耐煩,旋即朝上首那位女子略一點頭,扛著那截枯枝到後院去了。

直至柴劈了好幾根,天井之中方才複又響起笑談之聲。

皆是年輕女子,嗓音輕、卻細。哪怕她並非有意,談話之聲亦有意無意有幾句飄進耳朵裡。

一人咯咯笑著打破沉默,“這麼瘦削的姑娘,扛著這麼大根樹乾,山路走得輕輕鬆鬆,可真是厲害極了。”

另一人接了下去,“縱是朝中最強壯的武將,恐怕也不及……”

上首那女子話音最為止雅,“長孫茂,江湖女子個個都這麼厲害麼?”

長孫茂不知為何呆滯半晌,方才答話道,“哦,隻是師姐較之旁人更厲害些罷了。”

又是一陣尷尬沉默

一女子笑道,“我看了那話本,前年雪山裡,就是這位師姐將左衛的人馬全都挖了出來,輕輕鬆鬆便飛到對麵山頭去了,可不是十分厲害?”

另一人道,“左衛才好笑。男子漢大丈夫,失陷雪地,給這位師姐拎著胳膊從地裡拔了出來,扛回去的。”

眾人又咯咯笑起來,聽起來倒是熱鬨了些。

又有女子說,“隻是看起來有些不大好相處。”

長孫茂急急道,“她性子就是如此。嫉惡如仇,待人亦親疏有彆。若同她熟絡起來,世上再沒有人比她更好了。”

一眾女子皆笑罵他道,“看把你急的。”

為首那女子又道,“六弟,你功夫較之你師姐,如何?”

長孫茂一陣沉默,乖乖說道,“我自然差遠了。”

眾人又笑道,“給你幾年時間,能趕上去?”

長孫茂道,“恐怕這輩子都趕不上去……”

女子們皆笑個不停,打趣他,“那你成日在她跟前,不羞不慚,不怕抬不起頭?”

他答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若功夫低,便要抬不起頭?天下人全都搬到地洞裡去住著,獨留我師姐與師父住在地麵上好了。”

女子們笑了一陣,其中一個方才嗔怪道,“全天下又不是人人要娶她。離家之前你既許下這等子豪言壯語,來日一個屋簷底下朝夕相處,恐怕全天下人見到你,都得先問一句,你抬不抬得起頭。”

葉玉棠一斧頭深深劈進樹樁子裡去,不禁搖了搖頭。

長孫茂慌了神,騰地起身來時,身後椅子都倒了,“你們彆說這個,回頭師姐聽見,以為我消遣她,又要挨罵了。”

一眾女子笑得不行,“看把你急的。”

笑過之後,其中一人又道,“你若當借口也罷,真心實意的也罷……”

長孫茂急著打斷,“自然出自真心。”

那女子笑笑,接著說下去,“無論如何,明年及冠,父親與兄長必得叫你回家一趟,到時候躲也躲不過。難不成你真打算窩在山上,做一輩子和尚?”

長孫茂聲音小了下去,“亦有何不可?”

她劈好柴,擱到柴房之中;經過後院門前,長孫茂始終留神著,一瞧見,便輕手輕腳跟了過來,倚在門口,光顧著笑,又不說話。

隔著牆,那幾人聊天聲在她聽來便更是響亮。

“六弟真心想娶這位師姐為妻?”

“這小子成日沒個正形,性情怪難捉摸,總不知道哪句算數。”

“這位師姐模樣是好的,隻是眉宇間有股野氣,不聲不響,卻好大的氣場。我一見她,竟不敢開口說話。”

“你頭回見公主,不也這麼講?往後一個屋簷下,我倒要看看你還講不講話了。”

“我倒希望她進咱們家中來,好鎮一鎮你這潑皮打滾的性子,再堵一堵你這說三道四的嘴。”

……

葉玉棠手裡拎著隻柴火棍,聽著這話,回頭作勢要揍他。

他嚇得連連後退,大叫:“棠兒饒命!”

她手頭動作頓住, “當著你家人的麵,留著改日揍你。”

他臉上一笑,深深鞠躬,“棠兒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她思來想去,仍不解氣,複又拿燒火棍恐嚇他,“你小子,回頭再敢拿話消遣我試試?”

他縮到牆角,“再不敢了!”

她嘁地一聲,回頭拾柴,問他,“夜裡幾人吃飯?”

他便又笑起來,樂得聲量也高幾分,“我這就去問問!”

大抵春雨淅瀝,令山路崎嶇之外更添泥濘難行,故那日太陽未落山,幾位女眷便起意離去。臨走之前,其中特意來後院尋到她,請她若得了空,賞臉去長安府上一敘。

說話時,另幾人便立在門外看,都是些年輕女孩,哪怕平日再沉靜持重,眼底除去好奇之外,仍舊有些敬畏。

及至她點頭一笑,道一聲恭敬不如從命,幾人方才齊齊笑起來,終於鬆了口氣。

直至許久之後,她方才知曉,那日上山女子,除去他家中姐妹之外,為首那位是長樂公主,乃是他準嫂嫂。

她最是不在意他人評說,往後回想起當日,總覺得自己稀疏平常的舉止,在那幾位年歲相當的女子看來,卻仿佛驚世駭俗一般。恐怕往後每每想起山上那位師姐,腦海裡總會先浮現她一聲大吼、倒拔巨樹的畫麵。

他拿自己做逃婚借口一通渾說,她反倒沒往心裡去。哪怕他說的時候真心這麼想,終究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

比起他的煩人之處,這種小小謊言,更顯得無傷大雅。

若說大雪封山,他怕冷不肯練功,倒無可厚非。如今開春近一個月,他反倒比往常更是疏懶不說,陳天累日遊手好閒地在她跟前晃悠,真的是……相當礙眼。

琉璃寺不似彆的大門大派,師門規矩就是沒規矩。習武也罷,修禪也罷,全靠天賦自覺。他想參禪,她便就管不著;他想習武,自己便會尊著她的囑咐練功打坐勤修不輟。既沒有這麼做,也沒來問她接下來怎麼做,那便隻當他是不想好好學,便更不關她什麼事了。

隻是習武乃是何等有趣一件事,他天資亦不差,為何就不想學了?

有時候,她甚至都有點後悔,想著是不是去年一路屠榜,叫他贏得太輕鬆了,便覺得天下武學也不過如此,故就此作罷?

哪怕再懶得搭理他,卻也忍不住說了一嘴。

有一日吃飯,廟牆上來了隻野貓,他便飯也不好好吃了,從包裡掏出一袋不知哪裡搞來的魚乾,逗得那小玳瑁都認了主。白天來,夜裡還來,餓了來,發|情還來,喵得一天比一天更響;此人卻將那貓擱在胳膊上,一邊撫摸一邊說,“該上哪兒給你配隻漂亮小母貓呢?”

這模樣,簡直將招貓逗狗、遊手好閒八個字發揮到了某種極致。

葉玉棠實在忍無可忍,問他,“長孫茂,你上琉璃寺到底乾嘛來了?”

一人一貓都給她這聲嚇了一大跳。

等貓跑的沒影了,長孫茂才回過神來,笑嘻嘻地說,“一開始想學武功,後來發現,習武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她道,“怎麼就沒意思了?”

他想了想,說,“棠兒你看啊,哪怕我打今日起窮追猛趕,今年趕上柴近衡,明年趕上程比……”

她將他打斷,“好大的口氣!今年看不起柴近衡,明年看不起程雙匕,來年就做天下第一了?”

他一愣,複又說道,“不敢。哪怕趕上程比,來日和棠兒去爬雪山,還不是隻有等著棠兒將我從雪地裡刨出來的份。與其如此,我還不如學點彆的有用的,指不定反倒比習武更能派上大用場。”

她歪著頭,認認真真發問道,“你乾什麼能派上大用場?”

他又想了想,說,“說起天下第一,往年倒是有人贈過我一個天下第一。”

她洗耳恭聽,“什麼天下第一?”

他一笑,竟還有點得意,“我特能說。平康坊‘席糾’,曲江池畔杏園賞花,管他狀元探花,無人能及我一人。縱是遇見潑皮無賴,竟也不輸。幾家明府故此贈我一個能言善道天下第一,想來,我在這方麵倒算有些長處。”1

她氣得都樂起來,對他拱一拱手,是在下輸了。

這人也是很會找玩頭,春天山上百花齊放,西曬又舒服得很,這人每日中午攜本書出門去滿山亂逛,走到哪兒風景好,便就幕天席地地看,看累了,臥花而眠,那叫一個舒坦。

有一天葉玉棠打蹊徑上山,遠遠瞧見他在一株杏花樹底下睡著了,落得滿身皆是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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