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這位仙人步下數轉,扔下被打的境界潰散的京洛前同伴們不顧,自虛空中直接返回了崇吾山,然後忽然頓在山門入口處。
畫麵到此,模糊的就像隔著水幕與琉璃,或許是此處洞天的屏蔽之力太強,縱然是唐將闌的生花丹青手,也隻能匆匆一筆帶過。
穆自宜隱約瞧見,洞天內,跌坐著一位重傷的真人。
白衣少年:“師父!”
他的聲音太過悲愴,明明並不銳利也不響亮,卻像是野獸垂死時的慘叫。
就在大弟子縱身救援的瞬間,那道伏在地上的幻影驀地消散,韓宴池重新出現在山門入口,接著以手為指,在地上留下一道不算深刻卻異常堅固的橫線。
——畫地為牢。
少年回頭,清澈目光裡的驚痛無處可藏:“師父?”
韓宴池負手而立,臉上帶著憐惜與決絕:“百年之內,若是魔患不平,崇吾洞天許進不許出。”看一眼首徒,語氣微緩,又道,“南洲之事乃是辛持正的計策,閬苑主性格寬厚,願意接納外來的少族遺民,他們中有一部分,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埋下過魔種。為師與魔主交手時一時不慎,中了失心之術,目前南洲被建木所封,西洲失卻訊息,而中洲為魔主目標所在,不久後必然陷落,待你師妹回來,可以騙她留下。”微微一頓,又道,“若是你們願意,便為仙門留一絲火種下來。”
——失心之術,素來流傳於魔族之間,直到現在也沒人找到解方,中術尚淺之人還能勉強穩定下來,要是中術太深,就會逐漸變成一個神魂混沌,失去理智的怪物。
穆自宜睜大眼睛——原來不諧真人也隕落於此術之下。
在師父說話的同時,君洞明劍出若長空,每一劍都直擊山門入口處的結界,劍聲響若外海上終年不斷的風嘯,他不斷嘗試,等法器碎裂之後,便以指、以臂、以身相代。
凡他所有,皆可為劍。
畫地為牢所構成的結界,哪怕僅僅是間接接觸,都會造成反噬傷害,白衣少年的血逐漸染紅衣衫,鮮紅的液體還未落地,就化成了空中飛舞的星火。
韓宴池歎息:“本來現在就該把昆吾給你,隻是情勢有變,所以為師暫且在上麵加了封印,待我隕落後,你便能在門派庫藏中尋到。”語調轉為安撫,“作為師兄,若是你都不能冷靜,那要你師妹怎麼辦才好?”
君洞明拒絕受教,過了片刻,又忽然冷靜下來。
那種冷靜很不對——就像一個在火場中的人,沒有往安全地帶轉移,反而跑進了一間屋子裡,然後把門關上,借此讓自己強行忽略掉外麵所有的問題。
君洞明不是真的控製住了自己,他隨時可能再度爆發。
白衣少年慢慢道:“失心之術未必不可治,師父先進來,我們慢慢商議。”
韓宴池的態度依舊溫和,從容的幾乎不像是在談論自己的問題:“無法自控的仙人,傷害會更勝於天魔,若是為師完全失去神智,你和你師妹,哪怕再加上始微一道,都控製不住場麵。”
話音方落,不諧真人的身影毫無預兆的開始崩散,化成了灰燼般的漫天靈光——他並非本人返回崇吾,在這裡的,隻是一道分神。
若是本體徹底隕落,分神自然無法維係下去。
還未愈合的傷口再度撕裂,白衣少年向外徒勞地伸出手臂,奈何所有接觸的可能,都被死死隔絕在畫地為牢之外。
修煉《太上忘情》的真人本該秉性平和,然而此時此刻,陌生的情緒如開閘的洪流般充斥在每一個角落,似乎奪取了這具身軀的控製權,淹過四肢,淹過口鼻,最終倒流回臟腑之中。
但他本人則完全不想掙紮。
穆自宜和秋夢刀屏住呼吸,一言不發,默默注視著麵前相隔百載時光的仙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