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二月底,又臨近新年,一年年末。
張嬤嬤她們在院子裡準備年貨,京城過年都是最冷的時候,吃食不好買,得弄些熏肉臘肉存放著,還買了不少活雞活鴨在院子裡養著,不大的甕缸裡已經提前醃製了一些酸菜。
大家熱熱鬨鬨地聚在院子裡忙活,忙完後,張嬤嬤弄了一桌子肉菜,紅燒豬肉、酸菜燉肉、炸排骨等八道菜,八個人難得坐一桌吃飯。
隻是王秀花吃了幾塊肉後就覺得有些反胃,到後麵忽然一下壓製不住,在桌上乾嘔幾下,聞不到那些肉味,捂住鼻子,一桌人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
張嬤嬤眼裡閃過詫異,隨後又驚又疑,不敢確定地說了一句:“小主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王秀花同樣一愣,滿是不可置信,她不會這麼倒黴吧,那些大夫太醫給她開的避子藥怕不是都是一些假藥吧,皇上上個月過來過兩次,一次月初,一次月底,她的月信的確有一個多月沒來了。
張嬤嬤見其他人都在,意識到自己嘴快了,吳公公他們可是會給皇上通風報信的人,心裡頓時有些懊惱,見小主放下筷子也不想吃了,她連忙攙著小主回裡屋。
“不一定是懷了,小主每次都喝避子湯,應該沒有那麼巧,許是小主肚子不舒服。”張嬤嬤見自家小主不是歡喜高興的樣子,不由地找補幾句,這懷孕再墮胎很是傷身,皇上那邊有不讓小主生下孩子,小主已經墮過一次,再墮第二次的話,這身子真的是要廢了,都說墮胎多的人往後哪怕是懷了也保不住,小主本來就因喝多避子湯而月經不調,再來這麼一次,她是真怕小主身子承受不住。
“嬤嬤,我月信有一個多月沒來了。”
王秀花真不知道自己這肚子這麼“爭氣”,她自己隱隱猜測可能十之八九,日子都對得上,兩人在屋內為此事煩心時,陳嬤嬤進來了,說是吳公公已經差小陸子過去請上次那個鄭太醫。
“請太醫不是會讓皇上知道了?”
陳嬤嬤難得覺得張嬤嬤有些榆木腦袋,轉不過彎,讓皇上知道不是正好,這又不是小主故意不喝避子湯而懷孕的,那是意外懷孕,是佛祖保佑,是上天的恩賜,皇上總不能因此怪罪小主還有她們這幫奴才吧,藥已經按照規矩喝了,是小主肚子爭氣,小主總不能一輩子當外室吧,母憑子貴,要想當正經的主子還是要有子嗣,現在是機會來了,皇上說不定會讓小主留下這個孩子,小主若是生下一個阿哥,難道還怕當不了真正的主子嘛,小主跟了皇上兩年了,這人相處久了是有感情的,皇上來找小主次數變多,兩年不短,不是三五個月,皇上對小主有了感情,可能就不舍得小主落胎了。
“張姐,皇上知道就知道了,我們誰都沒有錯,皇上也沒法怪罪下來,這個孩子交給皇上定奪,皇上保不齊會讓小主留下這個孩子,這外室終究不長遠的,有了孩子後才有倚仗,反正吳公公已經讓人請太醫了。”
張嬤嬤何嘗不知道這外室不長遠,小主現在還
年輕,再過幾年小主年老色衰了,皇上怕是都不會再過來,小主空守著這宅子,現在皇上有什麼新鮮的東西會讓人送過來,等皇上不喜歡小主了,就不會想著送東西過來了,隻是……
她瞥了一眼自家小主,就怕皇上依舊無意讓小主生下皇嗣,最後還是落得一個墮胎流產的下場。
“張姐,這事還沒定,先彆想那麼多,等太醫過來給小主把完脈,確定有喜了再想往後的事,說不定是虛驚一場。”
王秀花深深地歎口氣,希望是虛驚一場。
趁著太醫還沒過來,張嬤嬤看她沒吃多少東西,又弄了一碗甜藕粉給她,清甜可口,入口即化,她喝了覺得這胃裡好受許多。
鄭太醫是快一個時辰才被領著進來,跟上回過來一樣,拎著一個醫箱,她坐在鋪炕上給他把脈,這府裡的其他人都在屋裡圍著,緊張地看著。
太醫剛把完脈,張嬤嬤就忍不住問道:“太醫,我家小主是不是真喜了?”
“是,約莫兩個月,脈象穩定。”
眾人臉上都是一喜,小主若是生下皇嗣,他們這些人絕對跟著沾光,除了王秀花,她隻有濃濃的愁緒,兩個月,也就是在上個月月初那次懷上的。
“太醫,若是落胎,小主往後還能生養嗎?”張嬤嬤也不忘問落胎的事,畢竟皇上未必會讓小主留下孩子。
“強行落胎會損傷母體根本,往後生養怕是不易。”
張嬤嬤讓鄭太醫先開安胎的藥方,送走太醫後,張嬤嬤讓吳公公給皇上傳信,這孩子能不能留還得看皇上的意思,在此之前先好好安胎。
王秀花覺得告訴皇上也無妨,不像是先前,她很明顯覺得皇上嫌棄她,覺得她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當時她那麼快就懷孕,皇上一定覺得是她在使手段,覺得她想高攀,以子相挾,好成為真正的小主,現在皇上對她沒有那麼多惡感,心裡自然就偏向是意外,而不是她故意使手段讓自己懷孕,便不會怪罪她們,他會想著要如何處置這個孩子,而不是認為她使手段而遷怒身邊的人,感情深跟感情淺是不一樣,至少她能感覺到皇上目前對她是一點點的喜歡,這種喜歡可能不是專一的愛,但至少沒有厭惡她,兩年的感情跟幾個月的感情比起來,肯定是前者深一些。
不過這信是傳出去了,皇上沒過來,許是年前年後事多,他不得空,張嬤嬤她們比她還焦急,每日念叨皇上怎麼還不過來,畢竟小主已經懷胎兩個月,再過一段日子就三個月了,日子越久,這落胎越是不易,越是傷身,能早日有個決斷,她們也不用天天擔心。
皇上遲遲不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想要這個孩子還是想要這個孩子,一直拖著不是辦法,這個新年,她們都是在焦慮忐忑中度過。
元宵過了,年味也淡去。
王秀花懷孕兩個多月,已經覺得自己的肚子開始撐起來了,肚皮變得緊實,她坐在鋪炕上,拿著剪子在剪花,準備把剪花的幾種花插進那白瓷花瓶裡。
“唉喲,小主,你怎麼能拿剪子?”陳嬤嬤
一進來見到她拿剪子,連忙過來把她手裡的剪子拿走。
王秀花不明所以,說:“我為何不能拿剪子?我要剪花剪刺。”
“懷孕之人不能拿剪子,對胎兒不利,是不好的兆頭,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自是有它的道理,小主想要做什麼吩咐紅瑩她們就行,不要親自動手,你們兩個也是,怎麼能讓小主拿剪子。”
紅瑩覺得自己無辜,她是黃花大閨女,又沒有懷過孕,哪裡知道這習俗,不過她隻努努嘴,沒有反駁,她接過剪子幫小主剪花。
陳嬤嬤是過來問小主今日想吃什麼,小主懷孕了,口味常常變換,有時候會突然想吃什麼,小主懷的可是皇嗣,珍貴得很,她覺得吳公公既然已經傳信出去了,說明皇上已經知道了,但皇上沒過來,也沒有下令讓小主落胎,那就意味著皇上很有可能想讓小主生下這個孩子。
皇嗣有了,小主不可能一直是外室,小主成了宮裡的主子後,她這個嬤嬤就跟著進宮伺候小主,到時候讓小主幫忙在宮裡或是在京城給她的家人謀份差事,她們家也算是跟皇家沾點關係了,以後都可以挺直腰杆走路。
陳嬤嬤越想越開心,越發小心伺候小主,小主哪怕是想吃什麼山珍海味,她都想辦法給小主做。
“想吃辣雞爪。”
“辣口的不行,容易傷著小孩子,嬤嬤給小主鹵一些吧,不過這鹵味要入味,少不得要一個時辰。”
“沒事,我可以等。”
陳嬤嬤剛走出房間,見到小陸子從前門那邊過來,緊接著她見到大門打開,皇上帶著梁公公他們幾個隨從進來,她直接在台階上就跪下行禮。
皇上朝著這邊走過來,越過她往裡頭走去,等皇上進去後,陳嬤嬤才起身,趕緊過去膳房那邊忙活。
王秀花見到皇上還愣了一下,怔怔地看著他,忘記了行禮,當她準備下來給他行禮時被他托住手腕。
“不用了,坐著吧。”
王秀花抬眸看皇上,他臉色如常,瞧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也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她懷孕的消息。
“皇上,你有收到吳公公給你傳的信嗎?”
“朕已經收到了,不過朕這陣子繁忙,沒空過來。”
王秀花先解釋道:“皇上,奴婢絕對不是故意懷孕的,奴婢每回都老老實實喝藥,這是個意外,你不要責罰奴婢還有嬤嬤她們。”
康熙見王氏神情裡透著一點害怕,怕他生氣,他不由地笑了笑,其實他收到消息時並沒有生氣,也知道她不是想母憑子貴,以子上位,真的是個意外,他每回要在王氏身上弄兩次,可能是他太厲害了才有漏網之魚,他收到消息反而想的是其實正好,他也有意讓她進宮當小主,她又正好懷孕,那便挑個日子讓她進宮,封她為答應。
“不責罰你們,你彆害怕,聽說是兩個多月了,朕摸摸看。”
“奴婢穿得厚,皇上怕是摸不著什麼。”
康熙就隔著她穿的雙蝶戲水刺繡素絨花襖摸了摸她的肚子,隻
摸到花襖的絨毛,她這肚子看起來也很平坦,屋裡燃著炭火,她還穿這麼多,她是多怕凍著,他一抬頭就見到王氏睜著那雙瀲灩似水的黑眸看著他,他喉間一緊,低頭吻她,她也很快摟著他的脖子迎合他。
漫長炙熱的一個吻結束後,康熙問她:“你想生下這個孩子嗎?()”
結果王氏坐著踢了踢他的小腿,嬌嗔道:這哪是奴婢想生就能生的,皇上若是不想讓奴婢生,奴婢也生不了,奴婢知道奴婢身份低微,不配給皇上生孩子,不配生出皇嗣,奴婢想說皇上得趕緊給奴婢一個信,是留還是不留,不然這月份大了,不好落胎。?()_[(()”
“留下吧,朕挑個日子讓你進宮。”
王秀花又是一愣,剛才她就隱隱猜到皇上會讓她留下這個孩子,他的表情是柔和的,沒有生氣,隻是她沒想到他會讓她進宮。
“奴婢……奴婢可以進宮嗎?”
康熙覺得她這是歡喜傻了,人都變得呆呆愣愣的,他讓她進宮,自然無人敢反駁,她雖然出身不好,但宮裡有那麼多出身好的小主,多一個出身不好的小主也沒關係,他摸了摸她的臉,這臉上摸起來都有肉了。
“朕說你可以就可以。”
“隻是奴婢這身份,還有奴婢肚子裡的孩子要怎麼解釋,宮裡人會不會以為奴婢的孩子是彆人的,畢竟彆人認為奴婢剛進宮,結果很快孩子就出生了,生孩子的日子對不上。”
“放心吧,朕會安排妥當的。”
王秀花沒想到他真的有意讓她進宮,她高興不起來,進宮後怕是比在宮外還不自由吧,宮中規矩嚴苛,他有那麼多女人,若是宮裡的小主看她不順眼,故意刁難她怎麼辦,在宮外,她隻需要麵對他一個人,討好他一個人,進宮後要麵對一群人。
他說的會安排妥當,應該能做到,隻是她從此以後就徹底失去自由了。
“皇上……”
她臉貼在他懷裡,遮掩去所有情緒。
“高興壞了吧,你再等等,朕安排好後便讓人接你進宮。”
“皇上,你待奴婢太好了,奴婢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當上宮裡的小主,奴婢以為奴婢這輩子都待在這宅子裡等皇上過來,奴婢原來也有光宗耀祖的一天,奴婢的爹娘在泉下有知的話,在睡夢中也會笑醒。”
“你好好伺候朕,朕會給你榮華富貴的。”
王秀花摟得更緊了。
“皇上,那她們呢,伺候奴婢的人呢?她們可以進宮嗎?”
“她們若是願意,也可隨著你進宮,你想必也習慣她們的伺候了。”
王秀花回說她到時候先問問她們,她們若是願意進宮,她便把她們帶上,若是不願意,她結了月銀,放她們回家。
“皇上,奴婢今日肯定不能侍寢了。”
康熙輕笑道:“不能侍寢就不能侍寢,朕又不是非要你侍寢,你把朕當什麼人了,你懷孕未滿三個月,本就不該侍寢。”
康熙說完後,她便在他耳邊說幾句話,他用手指頭彈了彈
() 她額頭,“你還是會為朕著想,朕是不是得感謝你。”
王氏撅著嘴咕噥說她隻是不想讓他白來一趟。
“朕過來看你,不算白來。”
“那你想不想?奴婢真的可以幫你,皇上彆羞赧,奴婢又不是沒幫過你。”
王氏大膽地隔著袍子一抓,康熙就隨著她了。
舒爽過後,他的衣袍有些淩亂褶皺,她倒是齊齊整整的,隻是額頭的碎發垂落下來幾縷,還有臟了一手帕,他讓人擺膳,有酸筍炒肉,有酸菜肉圓還有酸蘿卜,她這是多能吃酸。
“奴婢是這幾日想吃酸的,隻有吃酸的,奴婢才不覺得反胃。”
“都說酸兒辣女,說不定你這肚子裡是個阿哥。”
王秀花給皇上夾一塊肉片,不以為意道:“這些都不是十分可信,奴婢想吃酸的也想吃辣的,不過嬤嬤們怕奴婢吃辣對胎兒不好,才沒有給奴婢弄辣口的食物,這孩子生出來才知道是阿哥還是格格,無論是阿哥還是格格,都是奴婢跟皇上的孩子,奴婢都喜歡。”
康熙難得聽到有人說這話,這宮裡的小主都是期盼著生阿哥,若是格格,她們還會麵露失望,王氏倒是想得開,他沉聲道:“你不用再自稱奴婢,進宮後你就是小主了。”
王秀花瞪他一眼,“那還不是皇上要奴婢這麼自稱的,皇上說了奴婢不能稱我,奴婢不配自稱我,奴婢都這樣說了兩年,皇上才讓奴婢改口,奴婢要是沒有懷著這個孩子,皇上還不一定讓奴婢進宮,奴婢還真是母憑子貴。”
康熙也不辯解,其實在她沒有孩子之前,他已經動了讓她進宮的念頭,隻是沒與她說罷了。
“皇上,大概要多久?”
“一兩個月吧。”
“行,那奴婢等著皇上。”
送走皇上後,張嬤嬤她們就急急進來,迫不及待地問皇上是什麼意思,打不打算讓她留下孩子,在她點點頭,她們嘴裡嘟囔一句阿尼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