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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陳太醫戴著一層薄薄的手套給她把脈,問她的病症。

念春她們還是站在門口,隔著距離看著,滿臉擔憂,胤祿在耳房那邊,她隻聽得到胤祿喊額娘的聲音。

陳太醫把完脈後說她的病症符合疫病前期的症狀,染上疫病的人都是先從喉嚨發熱有痰開始。

王秀花本來還想著自己可能隻是普通的風寒,沒想到真是染疫,她的心裡也慌了一下,她這二十幾天待在鐘粹宮,沒聽說過太醫院那邊研究出有效醫治疫病的藥方。

在疾病麵前,人人都是渺小脆弱的。

“小主,微臣給小主開藥,拿藥過來給小主,小主儘量不要接觸沒染疫的人,免得互相傳染,小主用的東西也儘量彆被他人碰到。”

“那藥有作用嗎?”

“微臣也不敢保證,微臣會儘力醫治小主。”

王秀花從陳太醫眼中隻看到他的遲疑與不自信,他也沒有把握能醫好她,她問陳太醫有沒有人被治好了。

陳太醫說有人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有所好轉,但能否真正治愈恐怕還需要時日觀察,之後他會每日過來給她看診,儘全力醫好她。

等陳太醫走後,王秀花就立即讓念春她們搬去彆的房間,將胤祿也挪過去。

“小主,奴婢留下來伺候你。”念春哽咽道。

“暫時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我就待在這房間裡麵,膳食跟湯藥,你們就放在門口給我,你們保護好自己才是最要緊的。”

她是主子,皇上可以讓一個太醫專門負責醫治她,目前鐘粹宮隻有她一個人染疫,但一旦傳染的人多了,這太醫怕是也忙不過來,分身乏術,而且太醫也有被傳染上的風險,一旦太醫也被感染上了,那情況隻會更糟。

她現在症狀還算輕微,還沒到需要人照顧的地步。

之後幾天,王秀花隻待在房間內,隻有念春負責給她送膳食跟湯藥,煎好的湯藥放在地上,她等念春退出去後再過去拿。

胤祿他們都搬去彆的房間,她真正接觸到的人隻有陳太醫,陳太醫每日過來給她把脈,再根據她的病症給她開藥。

……

“娘娘,難不成就這樣讓密貴人待在鐘粹宮嗎?若是密貴人把疫病傳染給我們怎麼辦?”

青若一臉著急擔憂,這密貴人染疫後還一直住在鐘粹宮,雖說她隻待在自己房間內寸步不出,可畢竟是住在鐘粹宮,這疫病染上可是會死人的,這宮裡已經死了十幾個奴才了,這還是死了的人,沒死的還有一堆。

馬佳氏自然知道密貴人住在鐘粹宮於她們而言有很大的危險,她們隨時有可能被傳染上疫病,進而有可能因病而死,都說這染疫的人到後麵會全身皮膚潰爛而死。

皇上沒讓密貴人離宮,還叫來太醫給密貴人醫治,顯然皇上有心要救密貴人,舍不得將密貴人送出宮。

隻是皇上隻想到密貴人,沒想到住在鐘粹宮的她們,讓

她們跟密貴人同處一宮就是讓她們陪著密貴人一起死,給密貴人陪葬。

馬佳氏眼神露出不滿,密貴人病了也有五天了,聽說這病情變得嚴重了,再這樣下去,她們遲早也會染上疫病,她可不想死,這密貴人必須挪出鐘粹宮。

“讓人告訴皇上密貴人病情加重,鐘粹宮還有十六阿哥,十六阿哥年幼體弱,一旦被傳染上疫病,十六阿哥凶多吉少。”

“奴婢這就去。”

“小心,把麵紗戴好。”

青若點點頭。

……

王秀花病情的確有所加重,她的喉嚨仿佛被鋒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割著,連咽口水都是如同上刑,也堵得厲害,全身開始發熱,她每日喝下的湯藥似乎不起作用,不能幫她祛熱,這皮膚的確有點熱到發癢,她是極力克製住才沒有去撓,聽說一撓就一發不可收拾,會將皮膚撓破,出血的話會讓病情變得更加嚴重。

好在如今是十一月初,京城偏冷,她屋內沒有染炭,房間內門窗都緊閉,沒有一絲冷風透進去也是有些陰寒。

這股寒意讓她這個渾身發熱的人覺得好受一些,還有就是陳太醫給她兩盒清涼膏,她每日塗抹在身上減少癢意,才不至於去撓自己的皮膚。

也好在目前隻有她染上,念春她們沒有。

“小主,奴婢把湯藥端來了,小主趁熱喝。”

外頭是念春高喊的聲音,這幾天都是念春熬藥斷藥給她,王秀花也扯著嗓子說她知道了,她喉嚨堵得厲害,聲音沙啞,說話必須扯著嗓子才能讓人聽見。

直到外麵沒有動靜後,她才出去,把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端進去,喝掉後又用手帕擦了擦藥碗,把剛才對嘴碰到的碗口擦乾淨。

她藥喝完後原本想躺到床上歇息一會,不過她身子又發熱又發癢,很難真正入睡,隻是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床頂。

過一會兒,她聽到外麵的動靜,念春的聲音很快傳來。

“小主,陳太醫今日不過來了。”

“為什麼?”

“陳太醫他……好像也染上疫病了。”

王秀花從床上坐起來,陳太醫也染上疫病了,難不成是被她傳染上的,她心一沉,這疫病傳染性果然不小。

“小主,皇上還會為小主請彆的太醫的,小主,你再堅持堅持,陳太醫為小主開的藥還餘下十幾副,小主先喝藥,喝完藥後小主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還有袁常在跟常貴人她們也很擔心小主,小主千萬彆喪失希望。”

念春寬慰她的話讓她心裡一暖,無論如何,她都會為了她們努力撐下去,不能就這樣死了,她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要照顧。

“念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說是這樣說,隻不過這疫病來勢洶洶,又過了三天,王秀花從喉嚨發熱發展到身上的皮膚開始發紅,好像裡麵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她的皮膚,饒是她有強大意誌力,她也忍不住去撓癢,一撓皮膚變得更紅。

她恨不得綁

住自己的手,不然這身上的皮膚遲早會被她撓爛,陳太醫被她感染上疫病後,有三天沒有太醫過來看她,到第四天才換來一位比較年輕的太醫,約莫二十來歲。

他給她開的藥是太醫院那邊為這次疫病統一開的藥方,說是太醫院的太醫根據這段日子治療染疫的人共同商討出來的。

王秀花第一天喝了,覺得有點起作用,她喝完藥後出了不少汗,熱意減少一些,不過第二天又恢複原樣了。

在她待在房間內寸步不出時,馬佳氏那邊一直想讓她搬出鐘粹宮,隻是她不知道。

陳太醫也染疫了,馬佳氏擔心遲早會輪到她們,隻不過給皇上傳信,皇上那邊遲遲沒有動靜,看樣子就是想讓密貴人一直待在鐘粹宮。

馬佳氏又讓人給皇上那邊透口信,說是密貴人身邊的兩個奴才也開始身子不適,再這樣下去,整個鐘粹宮都會被感染上疫病,甚至整個後宮都可能被傳染,她請求皇上務必把密貴人暫時挪出鐘粹宮,免得傳染他人。

許是皇上也意識到這事拖不了,密貴人再在鐘粹宮待下去,就是置整個鐘粹宮於危險之中,連胤祿也會有危險。

皇上傳來口諭,兩天後將密貴人挪出鐘粹宮。

馬佳氏這才鬆一口氣,人出去就好,至於要挪去哪裡,她反倒不在乎,密貴人的生死跟她沒有多大的關係,死了自然是更好,這得了疫病的人已經死了一批了,密貴人病情變得嚴重,怕是也不能幸免於難。

她本想著密貴人留在鐘粹宮可以幫她固寵,可皇上過於抬舉密貴人,反而威脅到她的地位,還不如不要她。

等到密貴人搬宮那一天,馬佳氏在屋內聽到外麵的動靜,她這才打開菱窗看一眼,她說密貴人身邊有兩個奴才也身子不適,皇上也有意讓密貴人的兩個奴才跟著密貴人一起離開鐘粹宮。

“娘娘,奴婢方才去打聽了,皇上是要送密貴人出皇宮。”

馬佳氏幽幽道:“早該出皇宮了,她染疫這麼久,皇上讓她留在鐘粹宮才是對整個後宮不利,甚至還可能會危害到乾清宮那邊,她若不出宮,萬一傳染的人越來越多,整個皇宮失控,都是染上疫病的人,那才是得不償失。”

馬佳氏見到袁常在直接走出房間,似是要送密貴人,被密貴人喝住。

“姐姐,彆靠近我。”

王秀花趕忙製止袁常在,生怕她靠近,皇上終於還是讓她出宮,出宮也算是好事吧,她也怕傳染給彆人,與其每日惴惴不安地待在後宮,怕自己傳染給彆人,再由彆人傳給胤祿,還不如暫時出宮。

隻是她連累了念春跟小石子,他們得跟著她出宮,皇上可能是怕她身邊無人照顧。

“姐姐,你幫我照顧好胤祿。”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袁常在直接落淚,這一出宮,密貴人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她看密貴人的脖子已經變得通紅,那眼睛都是紅血絲,看上去很嚴重,皇上會不會讓太醫過去照顧宮外的密貴人還不知道,若是自生自滅,密貴人怕是很難活下來

吧。

都說被送出宮外的人大多是自生自滅,宮裡的太醫沒有那麼多,兼顧不了宮外的人,不過送出宮外的大多是奴才,密貴人是第一個染疫的主子,想來皇上不會那麼狠心,真讓密貴人在宮外自生自滅。

儘管如此,袁常在還是擔心,密貴人看上去就不大好。

王秀花拎著自己的包裹,沒有跟袁常在多說,怕傳染給她,雖然戴著麵紗麵罩,但不能完全隔絕,她跟在兩個護軍後麵,而念春跟小石子跟在她後麵。

走到順貞門的一路上,他們都沒碰到什麼人,順貞門前已經停了兩輛馬車,她自己坐一輛,而念春小石子他們坐一輛。

馬車嗒嗒嗒地駛離皇宮,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向何處,她隻是掀開車簾,望向外麵,似乎連天空都染上幾分悲傷的氣息,灰蒙蒙一片,她回頭看向漸漸遠去的紫禁城,連紫禁城都籠罩在一片灰色當中,顯得陰鬱而暗沉。

從皇宮出來後,她聽到京城內城熱鬨的聲音,她一看發現每個人都戴著麵罩遮住口鼻,哪怕是有疫情,他們仍然要為生計忙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個時辰也可能是兩個時辰,馬車才漸漸慢下來。

“小主,到了。”

王秀花下了馬車後才發現他們停在一處宅院麵前,不知這裡是內城還是外城,這一塊地方要僻靜許多,入目掃過去,隻有幾座宅院在此,人煙稀少。

“小主,皇上有令,在小主病愈之前,小主都住在此處,周太醫也會每日過來給小主看病,小主需要什麼,吩咐微臣去采買。”

其中一個護軍說道,她口中的周太醫便是先前給她看病的年輕太醫,皇上到底是沒有讓她自生自滅,隻是讓她挪出後宮,免得傳染宮裡的人。

王秀花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她走進麵前的宅院,這宅院是一進的院子,跟她先前在宮外住過的地方相差無幾。

她打量一圈後進屋,這屋內顯然也被人收拾過了,她回頭,吩咐念春跟小石子,讓他們還是跟在宮內一樣,彆離她太近,東西都放在門口就好。

念春他們點點頭。

送他們過來的兩名護軍也住在這宅院裡,說是京城有些混亂,他們要保護她們,膳食的話,每天會有人送過來生食。

就這樣,王秀花她們暫且安置在這一進的宅院裡,周太醫每日都過來,她這邊也不缺藥物,每日都喝藥。

隻是這疫病不知病因,每日喝的藥隻起一點點作用,實際上還是沒法根治,王秀花全身發紅得更加嚴重,甚至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她真忍不住開始撓,抓破一點皮膚。

理智告訴她不能撓,等真的全身皮膚潰爛流膿了,就更加治不好了,她讓那兩個護軍要來一些冰塊給她,她每日泡在冰塊裡才有所紓解身上奇癢無比的痛苦。

她不讓念春他們靠近,她都這樣了,他們傳染上也會這樣,這種痛苦,她一人經曆就好。

泡在冰塊裡的她是又冷又熱,有時候人的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當她意識到自己撐不

住時,她才從冰塊裡出來。

她還高燒不退,退燒湯藥每日喝兩碗,可她依舊被燒得意識模糊,每當她覺得自己很可能就這樣徹底睡過去時,她又突然驚醒,不知為何總是忍不住想起胤禑胤祿兩個孩子。

她若是死了,他們該怎麼辦。

就這樣反反複複,過去了十天,這十天好像是她最難受的十天,她都以為自己撐不下去了,還是將自己手臂上的皮膚撓傷一片,當她意識清楚時,看到自己撓的那一片紅痕,甚至都有點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撓的。

周太醫給她祛疤膏塗抹,那些紅痕才稍微褪一些。

許是最難受的日子過去了,她之後就沒那麼難受了,緩過來了,連周太醫說她脈象平穩一些,也可能是周太醫一直不吝嗇往她身上砸藥吧,各種藥讓她吃了,若是換成普通人,未必能這麼幸運,有太醫時刻看著,也有珍貴的藥吃。

折騰一回,她自己也瘦了一圈,不過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在好轉,那種喘不上來氣的窒息感過去了,連身上的燒都退了一些。

她們在宮外,也不知道宮裡的情況如何。

“小主,該用膳了。()”

放那吧。?[(()”

王秀花把念春準備好的膳食端進來,慢慢吃掉一半。

“小主,你好些了嗎?”

“我好多了。”

王秀花跟念春隔著門說話。

“奴婢聽周太醫說宮裡的十一阿哥也染上疫病了。”

王秀花挑眉,十一阿哥?十一阿哥好像是宜妃的孩子,年紀應該不大,十來歲。

“十一阿哥病得嚴重?”

“聽說很嚴重。”

十來歲的孩子身子應該還行,她覺得自己是撐過來了,身上多了一些抓痕與傷疤,十一阿哥應該也能撐過去吧,隻要不是胤禑胤祿染疫,她頂多隻是感慨一聲他們的不幸,更多的情緒就沒有了。

“小主,奴婢好像忘了藥還在煎著,可不能焦了,奴婢去看看火。”

王秀花難得笑了笑,能想象到念春急著跑開去看火的樣子,她吃飽後便放下碗筷了。

又過了兩日,她身子的確在好轉,前幾天她還渾身無力,痛苦難耐,這一天,她覺得她恢複些許,至少有精神坐一會了,而不是隻想昏睡。

周太醫過來給她把脈時,也有驚奇地看著她,“貴人小主,微臣覺得小主快病愈了。”

“真的嗎?”

“小主脈象真的平穩許多,小主身上的紅疹也淡了不少,今日也沒有發燒了。”

“有沒有其他人也病愈了?”

“好像是有的,有些人已經病愈了,跟常人無異,太醫院那邊研發出新的藥方,對時疫有些作用,能讓病情沒有惡化下去。”

“那是不是疫情很快就消失了?”

“這個微臣無法預估,目前染疫的人已經蔓延至整個京城,內外城都有,人數太多,就怕病愈了,也有可能重新被感染,不知道它能不能二次感

() 染,病愈的人終究是少數,十一阿哥就沒能撐過去。”

王秀花一愣,詫異道:“十一阿哥薨了?”

“是,昨日的事。”

“十一阿哥病了多久?”王秀花記得念春跟她說的時候還是前兩日的事,怎麼突然一下子就薨了。

“十幾天,微臣也是聽太醫院的人說的,因是特殊時期,喪事從簡。”

王秀花歎口氣,十幾天就薨了,怕是這病情來勢洶洶吧,本以為十幾歲的孩子身子康健一些,沒想到還是沒能撐過去。

“宮裡的劉庶妃生了沒有?”

王秀花曉得周太醫每隔一日都要回太醫院抓藥,太醫院那邊消息肯定靈通,數一數日子,劉庶妃應該快生了。

“生了,生了一個小格格,前幾天生的,母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