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元妙自己也這麼覺得,即便這麼普通,從小到大,她也沒羨慕嫉妒過任何人。
天才難得,做個快樂的普通人就夠了。媽媽是這麼跟她說的。
薑元妙也一直是秉著這樣的信念生活。
可是今天,她忽然覺得,這樣普通的自己,讓她不再快樂。
初中的時候,薑元妙就總聽班上的女生提起祁熠,說他太有距離感,優秀得像是跟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不以為然。
() 祁熠又不是外星人,這樣的說法未免太誇張。
然而今天,她忽然理解了那些女生的心情。
她臥室的床頭櫃抽屜裡,放著一塊獎牌,但不是她自己的。
是祁熠送的。
她是跟獲獎無緣的人,即便努力過,也總是差那麼一星半點。
小時候有一次,她跟祁熠說想要獎牌,祁熠隨手就給了她。
那時的她,隻覺得歡喜,覺得賺到。
現在卻羞愧難當。
她拿個“三好學生()”的獎狀都會像中大獎一樣雀躍,祁熠對這些卻漫不經心,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
隨年齡漸長,這差距也越來越大,到如今,她已經遠遠落後。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薑元妙捂住眼睛,緊緊咬著嘴唇,使勁把哽咽往下咽。
指腹下的眼睛在發燙,即便緊閉著眼皮,熱淚還是源源不斷溢出。
不知道過去多久,玄關的門鈴被人按響,一定是她爸又丟三落四,出門沒有帶鑰匙。
薑元妙吸了吸鼻子,胡亂抹掉眼淚,往玄關方向走。
打開門,卻愣住。
穿著校服的少年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將外麵的燈光遮住大半,他微微低著頭,額發在漂亮的眉眼投下淡淡的陰影。
聽見開門的動靜,祁熠抬眼看過來,瞳仁漆黑,滿滿肅殺,似乎有什麼大事要宣布。
僵持半天,他抬手亮出懷裡的小貓,生硬開口:要摸嗎??()?[()”
無論動作還是語氣,都帶著很不熟練的彆扭和僵硬。
就像她小時候跟他軟磨硬泡,讓他喊她妙妙,不習慣表達親昵的祁熠期期艾艾許久,才紅著耳根,艱難擠出那兩個字。
愣了好一會兒,薑元妙才回過神,“你……”
祁熠的視線掃過她眼角不正常的紅暈,“你剛在哭?”
“沒哭!”薑元妙馬上否認,“眼睫毛掉眼睛裡,給揉的。”
剛說完,麵前少年忽然低頭,朝她湊近。
“我看看。”他開口,低沉的嗓音分外好聽。
他的俊臉離得太近,漆黑瞳仁將她慌張的臉映得格外清晰,清薄的眼皮垂著,給人一種他正在深情注視心愛人的錯覺。
薑元妙下意識後退半步,說話都不自覺結巴,“……已經好、好了。”
還真是說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她趕緊轉移話題,指著他懷裡的小貓問:“你把大福帶過來乾嘛?”
大福這名字是薑元妙給起的,小橘貓蜷起來睡的時候像是一顆橘子味大福,柔軟的手感也像。
祁熠抱著貓進了屋,“要給它喂驅蟲藥,找你幫忙。”
薑元妙習慣性從鞋櫃裡拿出他的拖鞋,放到他跟前時頓了下,她這習慣是不是太順手了?
她若無其事咳了聲,語氣裡帶了點幸災樂禍,“竟然還有你搞不定的事?”
祁熠沒說什麼,往
() 沙發上一坐,把小貓打翻抱腿上,從口袋裡拿出內驅藥,遞給她,抬抬下巴,示意她行她上。
薑元妙不信邪,在他跟前蹲下,接過藥丸,喂到小貓嘴裡。
她前一秒把藥塞進去,下一秒,小貓就用舌頭把藥頂出來。
反反複複,藥丸都被口水融化一半,剩下半顆都沒能被咽下去,融化的藥還糊了她一手。
藥沒喂進去,薑元妙倒是先滿頭大汗,捏著那半顆融化得差不多的驅蟲藥,氣喘籲籲:“給它改名吧,叫什麼大福,應該叫它逆子。”
祁熠:“……”
祁熠好心提醒:“你把藥丟它嗓子眼,再捏住它的嘴。”
薑元妙試著按他說的做,撬開小貓嘴巴後,把藥丟到它的舌根,再馬上捏住它的嘴巴,不讓它張嘴。
果不其然,被捏住嘴巴的小貓終於有了吞咽動作,藥丸被咽進肚子。
“終於!”
總算成功,薑元妙如釋重負歡呼,習慣性朝麵前人豎起手掌。
對上祁熠視線,她才慢半拍意識到自己又太過“順手”了。
薑元妙訕訕,正要放下手,掌心卻被祁熠輕拍了下。
清脆的擊掌聲,在安靜的室內格外清晰。
掌心傳來輕微的麻感,對方手心裡的溫熱似乎也傳遞過來,從皮膚蔓延。
薑元妙手指微蜷,莫名的,渾身的骨頭都被人拎著般不自在。
她連忙要從地上站起來,卻沒想到蹲得太久,腳都蹲麻,她著急一動,從腳底竄出千萬隻螞蟻啃噬般的酸麻,害得她直接往後摔了個屁股蹲。
“哎喲!”薑元妙被摔得齜牙咧嘴。
祁熠手伸出去一半,沒來得及扶住,見她摔跤還愣了一下,隨即偏過頭。
薑元妙眼尖瞧見他唇邊的細微弧度,不滿地揭穿他:“彆以為你把臉轉過去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笑!”
原本人就沒哄好,這會兒笑她怕是又讓她氣上加氣,出於穩妥,祁熠委婉辯解:“忽然想到好笑的事。”
薑元妙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瘸著腿挪到他旁邊坐下,非得拆他的台,“行啊,你說說看,什麼好笑的事。”
祁熠:“……”
憋了半天,“好笑的事”沒能憋出一句。
祁熠耳根微紅,理虧地把小貓抱到她腿上。
薑元妙輕哼了聲,這家夥,竟然把自己乾不到的事推給小貓咪。
不過她大人有大量,不打算在這事上多計較。
不管是今天的,還是今天之前的,她都不想計較了。
冷戰太累了。
更何況,她和祁熠一起上下學的時間不多了,她一點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跟他鬨彆扭上。
“扯平吧。”薑元妙說。
祁熠看向她,眼裡難得有驚愕,似乎在驚訝貓咪的效果這麼強大。
薑元妙故意問:“怎麼,你不願意?”
“沒有,我……”
祁熠頓了下,低聲說:“上周爽約,對不起。”
即便她說扯平,他還是要道歉的。
一碼歸一碼,他氣她不把自己當回事,自己也做出了讓她生氣的舉動。他知道,她很期待去看那場電影。
薑元妙難得聽到他這麼正經道歉,要是在以前,她絕對要得寸進尺,趁著他愧疚,好好敲他一筆。今天卻隻覺得不自然,覺得……祁熠跟她是不是生分了。
是因為他快離開的關係嗎?
薑元妙沒說話,低著頭,手指撓小貓下巴,小貓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當小貓真好,無憂無慮,被撓下巴就能變得開心。
沉默了好一會兒,薑元妙才終於開口:“對了,你保送的事,我還沒祝賀你呢,你……”
原本想以玩笑的形式說“苟富貴勿相忘”,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變成十分正經的一句:“恭喜你啊,祁熠。”
說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她的舌尖都泛著苦澀。
下一秒,卻聽見祁熠說:“我還沒申請。”
薑元妙以為自己聽錯,猛然抬頭:“你說什麼?”
與其說幻聽,不如說是離譜到她以為是幻聽的程度。
祁熠伸手摸了摸她懷裡的小貓腦袋,小貓黏人地蹭蹭主人修長的手指,他長睫微垂,透出幾分漫不經心:“我還在考慮要不要申請。”
薑元妙拍開他的手,讓他專心點,現在在說正經事。她不理解地問:“這是還需要考慮的事嗎?”
這種好事彆人求都求不來,當然是直接上啊。
祁熠表情頓了頓,垂著的眼睛,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
他聲音很輕:“我想先和你商量。”
薑元妙愈發不解,盯著他好看的側臉,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商量什麼?”
祁熠抬眼看過來,視線在她眼尾紅暈停留片刻,抿了抿唇:“我申請保送,你的想法是什麼?”
薑元妙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明明保送是他個人的事,為什麼要問她的想法?仿佛他猶豫要不要申請保送,是因為她。
“我能有什麼想法啊……”
她乾巴巴地說:“你一直想去東晏大學的數學係,現在臨門一腳了,不用再跟我們擠高考這條獨木橋,不是很好嗎?”
她知道祁熠有多喜歡數學,東晏大學的數學係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標。
祁熠低著頭,垂落的額發遮住眉眼,看不出歡喜的成分:“但是這樣,我們就會分開。”
他聲音很低,薑元妙沒能聽清,正想問他說了什麼時,又聽見祁熠開口:“我還是想參加高考。”
“開什麼玩笑?”
薑元妙驟然起身,聲音也不自覺拔高,“這事可不是兒戲,你彆身在福中不知福,浪費這大好機會,你忘了你準備競賽時候的辛苦嗎?”
雖然祁熠能被保送,她羨慕嫉妒恨,也難過以後不能再跟他一起上下學,但他要是放棄保送,
第一個不同意的還是她。
祁熠仰起頭看她,麵容平靜:“我參加競賽不是為了保送。”
薑元妙被狠狠一噎,這人是不是還嫌她今天的自卑不夠多,故意來她家拉仇恨?
她又坐回沙發上,恨鐵不成鋼地咕噥:“臨門一腳就能上大學了,你非要繞什麼遠路去過那獨木橋,腦子進水吧……”
即便參加競賽並不是衝著保送去的,但競賽的成果能讓他如願去上東晏大學的數學係,這明明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就這麼說不要就不要,除了腦子進水,她想不出彆的什麼原因。
薑元妙臭著臉問:“你自己都決定好了,還要來跟我商量什麼?想讓我幫你想主意應付你爸媽?”
換成是她放棄保送,被老薑同誌知道,肯定打斷她半條腿。
祁熠的爸媽平日就不苟言笑,想必更難接受這事,彆說他爸媽了,就連她這個發小都想打斷這逆子的腿。
“不是。”祁熠撇開頭。
薑元妙嘟嘟囔囔:“那你就是故意來氣我。”
祁熠沒說話,側臉的下顎線條緊了緊,偏頭看向她。
無論朝夕相處多久,薑元妙也無可否認,他長得真的很好看,是看一眼就念念不忘的長相。
尤其是那雙眼睛,瞳仁很黑,眼尾微微上揚,盯著人看時,有種帶著攻擊性的帥氣,也有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敏銳。
“眼睫毛進了你哪隻眼睛?”祁熠忽然問。
沒頭沒尾,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
薑元妙有些懵:“什麼?”
祁熠抬起手,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眼尾那處不正常的紅暈,微涼的指腹輕輕摩挲。
他的聲音很輕,“怎麼兩隻眼睛都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