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熠在這時候竟也十分坦然,毫不顧忌地承認。
他參加數學競賽,是因為喜歡數學,不否認為了拿到好結果,吃了很多苦,也承受不少壓力。但從一開始,他的目標,隻是做題過關,保送這件事在意料之中,卻是計劃之外。
所以,當被告知能被申請保送的時候,祁熠並不驚訝,也毫不猶豫地拒絕。
所有人都震驚,所有人都不理解。
祁熠自己也知道,這是任性的決定。
可他就是想任性這麼一次。
但是,被紅著眼眶的薑元妙罵了一通後,他還是改了主意。
無論友情還是其他什麼感情,都應該健康向上發展,而非任性去做幼稚決定,拖累他人、耽誤自身。如果薑元妙知道,他想要放棄保送的真正原因,她必然不會真正開心,甚至會氣憤,會愧疚。
薑元妙現在也挺生氣的,隻覺這些天的口舌多此一舉,被狠狠欺騙感情。她差點要給他一拳,“你早改主意了怎麼不早說啊?”
祁熠涼涼瞥她一眼,“然後你再躲著我?”
薑元妙被他一噎,一時說不上什麼辯駁的話。
在祁熠麵前,她沒有秘密。
他看出來了,她那點見不得人的嫉妒小心思。
薑元妙撇開臉,有些彆扭地說:“我早就想開了,你能被保送是大好事,我身為你的發小,與有榮焉。”
“我知道。”祁熠從外套兜裡摸出根仔仔棒,慢條斯理拆著包裝。
起初以為,她是因為還在生他的氣
,所以不願意跟他多待,看到她紅著的眼眶,他就猜出了大概。
青梅竹馬朝夕相處,他知道,沒心沒肺的薑元妙,也會有勝負心,也會有落差感。
更知道,無論心裡怎麼不平衡,她還是那個實實在在會為他好的人,聽到他想放棄保送,表現得比他父母還要義憤填膺。
正因為知道,所以設計這一出,消除她的落差感。
不過,他也有私心。
讓她多黏著他,多和他說說話的私心。
“你知道就好,反正,彆忘了咱們我總之,苟富貴,勿相……”
薑元妙話沒說完,旁邊伸過來一隻漂亮削瘦的手,修長的手指捏著根棒棒糖,在她麵前晃了晃。
她的視線立刻被吸引,伸長脖子往前一湊,一口叼住。
味蕾被甜甜的荔枝味占據,有些許酸,又帶著點清清淡淡的薄荷味。
薑元妙吸溜了下分泌的口水,把方才沒說完的話和彆扭都拋在腦後,像跟他分享新大陸一樣,分享之前沒能跟他說的發現:“氣氣氣氣,你也快吃一根,荔枝味的仔仔棒有你喜歡的薄荷味!”
熟悉的稱呼終於回來,祁熠不著痕跡地彎了彎嘴角,語氣卻還波瀾不驚:“最後一根被你吃了。”
“我去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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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祁熠本人還是他的成績,在年級裡都備受關注,於是,他保送後選擇繼續留校學習的事也在學校傳開,論壇裡又開始各種猜測他選擇留校的原因。
放學一起回家時,薑元妙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同當事人分享最新版本:“最新說法,你是個貓奴,放心不下家裡的奶貓,所以繼續留校。”
祁熠一上公交車,坐上最後排座位後,就給耳朵裡塞上耳機,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眼皮都沒動:“合理。”
薑元妙煞有其事點頭:“我也覺得很有說服力。”
知道他有貓的人就兩個,其中一個是趙飛翔,最近正忙著追女孩,沒心思搭理這些,祁熠不用動腦子都猜得出這傳言的製造者:“你編的?”
薑元妙無辜道:“我隻跟人說了你撿了隻小貓,其餘的可沒多說。”
頓了下,又說:“不過你不覺得這個說法對你的人設最有用嗎?能突出你的反差萌。”
祁熠掀起眼皮,皺著眉問:“反差萌?”
薑元妙故意cue他以前被人起的名號:“生人勿近的高冷校草原來是愛心泛濫的貓奴,這多有反差,是不是一下子讓你的人設平易近人了?”
祁熠:“反差不清楚,我有點反胃。”
薑元妙:“……”
哪怕有一天世界要毀滅了,祁熠這張噎人的嘴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薑元妙從他一側耳朵摘下無線耳機,塞進自己耳朵,不客氣指揮,“切個歌,我不聽這首。”
“……”
這是個大爺。
為了讓薑大爺安靜點,祁熠到底還是拿出手機,解了鎖,直接
丟給她。
薑元妙也不跟他扭捏(),坦然霸占他的手機?()_[((),在音樂軟件裡搜索她喜歡的歌手。
切換到她喜歡的歌後,她繼續追問:“所以你究竟為什麼選擇留校?”
祁熠:“……你要不然把歌切回去。”
薑元妙借此跟他談起條件:“你說完我就切回去。”
一定有什麼原因,或者契機,她是真的好奇。
她也看了學校論壇,好多人說他是單純任性,想留在學校繼續霸占第一的位置,很有說服力,這很祁熠。
也有人說他是想利用這一年,去做比上大學更有意義的事,這點似乎也有道理。
但是,竟然還有人懷疑他是不是暗戀學校哪個女生,舍不得走。
這個猜測,立刻被薑元妙給排除。
看祁熠那樣,他是那種會喜歡彆人的人嗎?完全不是。
這說法還沒有他是貓奴的說服力高。
大福確實還小,連疫苗都還沒打全,祁熠爸媽整天忙碌不在家,肯定是照顧不了貓的。
祁熠又是不愛麻煩人的性格,不會想到把貓再寄養到她家,沒準祁熠還真是想到了這點,才放棄保送。
思及此,薑元妙看向他的眼神頓時變得深沉起來,“你是個好爸爸。”
祁熠眼角一抽,“……你又在腦補些什麼?”
薑元妙正色:“想讓我停止腦補,就快說出你的標準答案,你知道,我想象力很豐富的,作文滿分選手,未來的大作家。”
像是被她打敗,祁熠輕歎口氣,到底還是說了:“為了睡個好覺。”
薑元妙一臉不解:“睡個好覺?這跟睡覺有什麼關係?”
“我說過,參加競賽不是為了保送,提前去上大學這件事在我的規劃之外,脫離規劃的生活,我會……”
祁熠頓了頓,看了她一眼,接著說,“很不習慣。”
薑元妙算是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再引發失眠,選擇按部就班,繼續上高中?”
祁熠嗯了聲,又說:“再一個,我還有件事要做。”
薑元妙立刻好奇探究:“什麼事?”
祁熠卻不直說,含糊其辭敷衍:“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薑元妙最受不了這種勾起好奇心又不馬上說的行為,不滿道:“彆到時候了,現在就說現在就說,說話隻說一半的人吃泡麵沒調料包。”
祁熠紋絲不動:“哦,我不吃泡麵。”
薑元妙:“……”
她的抗議無效,祁熠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無論她怎麼威逼利誘,他就是不肯說是什麼事,薑元妙好奇得都快要發瘋了。
發瘋也沒用。
公交車到站,祁熠長臂一伸,拎起發瘋的人,“大作家,該下車了。”
薑元妙被他單手抓著書包帶,亦步亦趨跟著他下車,嘴裡還在嘟嘟囔囔地碎碎念:“所以到底是什麼事啊,到底是什麼事啊……求求你告訴我吧,我
() 請你吃仔仔棒……()”
祁熠沒理會她,下了車就鬆開手,自顧往前走,他人高腿長,很快把她甩在身後。
薑元妙小跑著追上他,不停的追問忽而變成另外一句:其實都是借口對不對??()_[(()”
祁熠腳步一頓,不解看向她。
薑元妙一副“名偵探就是我”的模樣,目光灼灼盯著他:“哼哼,我已經看穿了,你真正放棄保送的理由。”
少女頭頂的碎發在初冬的晚風中搖曳,像小狗的絨毛,仿佛很柔軟。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似乎真的把什麼都看穿。
說不清是被唬住,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祁熠下意識地偏頭,有了避開她直白視線的動作。
“你……”
“是因為你小子臉盲,沒我就不行!”
在他強壓心虛、大腦飛快運作的時候,薑元妙十分篤定地說出這個論斷,而後叉著腰,仰頭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提前去了大學,上完一學期的課還認不全班上的人,班上同學聚餐也不帶你,寒假灰溜溜回來抱著我的大腿哭唧唧,妙妙妙妙,沒了你我一個朋友都交不到嚶嚶嚶。”
“……”
“…………”
剛剛心裡有多沒底,現在就有多無語。
祁熠嘴角直抽,危險地壓低聲音:“薑、元、妙。”
他已經火大到連名帶姓地喊她,冬天的冷風都降不下他的火氣。但當事人絲毫沒有感知到他的低氣壓,抬手拍拍他的肩,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我懂我懂,不管氣氣你學習有多厲害,交朋友方麵還是離不開我。所以,我決定了——”
“我要跟你一起考東晏大學!”
祁熠本想拂開她的手,聽到最後一句時,卻停下動作。
她說這話時仰著腦袋,負手站在他的身前。離他們最近的路燈在幾l步遠的路邊,錐形的燈光落下來,照亮幾l簇被晚風驚醒的浮塵,也照在她白皙的臉龐。
初冬的風拂過少女額前的發絲,稀薄的燈光照著那雙杏眼愈加澄澈明亮,清晰地倒映著他出神的模樣。
空氣靜默了片刻,似乎隻剩下風吹樹葉的窸窣聲響。
薑元妙眼眸彎彎,仰著臉笑:“這一次,我可不會被你甩下了喔。”
她在某些時候總是點滿幸運值。
得不到回答的追問,也能被她誤打誤撞,解出正確答案。
不。
這並不是因為幸運。
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心有靈犀,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祁熠的眉眼舒展開來,心臟柔軟地充盈,嘈雜聲重新回到耳邊。
他抬手揉了揉小狗腦袋,“知道了,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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