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薑元妙,並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她在家的時候,她爸爸那麼那麼的吵鬨,那麼那麼的煩人,生怕吵不到她似的,說話的聲音都比在外麵高幾l度,還總反過來嫌她很煩。
她沒在家了,整個房子好像就變得空空蕩蕩,連空氣都是死的。
現在,聽著這房子死一般的寂靜,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這裡曾經住著三個人,爸爸,媽媽,還有她。
這裡曾經承載著三個人的聲音。
媽媽走了,爸爸就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填
補缺失的媽媽的聲音。
是為了她,為了不讓她因為太安靜而寂寞,才把這個房子變得吵鬨。
“氣氣。”
沉默了許久,薑元妙終於主動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爸爸要再婚了。”
薑礪峰在電話裡已經把事情的大概和她離家出走的猜測告訴了他,祁熠並不意外。
無論是薑礪峰要再婚的事,還是她現在的坦白,都沒讓他驚訝。
這是很早之前就預料過的事情。
祁熠偏頭看向她,她仍舊低著頭,劉海垂在額前,眉眼隱在淡淡的陰影中,看不真切神情。
“我早該發現的,這段時間,他一直跟人打電話,還不當著我的麵打,之前還很騷包地噴香水……都這麼明顯了,我還傻傻地什麼都不知道。”
薑元妙低頭摳著手指,“我真的很生氣,他竟然瞞了我這麼久,可是……”
“我其實也知道,他為什麼要瞞著我,他是怕我接受不了。我現在就是接受不了,所以鬨離家出走。”
奶奶說,她媽媽已經走了這麼多年。哪有這麼多年,是他們太少去想念她,所以才覺得過了很多年。
但她不是,她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回憶媽媽還在的日子,每天都在很使勁地去記住媽媽的臉,關於媽媽的任何事,她都在很努力地銘記。
她知道,爸爸無論再不再婚,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她,也想要懂事,聽話,體諒孤獨的爸爸。
可是,她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
她就是很自私,想要爸爸永遠隻是她的爸爸,永遠隻是她媽媽的丈夫,想要這個房子裡,永遠隻住著他們一家三口。
“我過不去心裡這關,”薑元妙仰起頭,逼回又要出來的眼淚,“怎麼也過不去。”
祁熠看著她,把她的自責和掙紮都看在眼裡。
“如果是你媽媽親口勸你呢?”他忽然問,聲音放得很輕。
薑元妙根本不信:“如果她還在,她肯定也站我這邊。”
祁熠沒說話,另隻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物件,伸手遞過去。
薑元妙看了眼他手裡的U盤,問:“這是什麼?”
祁熠托起她的一隻手,將U盤放到她手心,“你媽媽托我幫你保存的東西。”
薑元妙狠狠愣住,反應過來時,幾l乎是立刻,起身跑去臥室,手忙腳亂打開電腦。
越著急就越慌張,連手都好像在發抖,插了半天也沒能把U盤對準電腦插口。
一隻手忽然從邊上伸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的,借力給她,穩住她的顫抖,一起把U盤插進電腦。
祁熠鬆開手,覆在她頭頂,安撫地輕拍,“我在外麵等你。”
他離開時把房間的門帶上,留出她需要的個人空間。
薑元妙坐在電腦前,操作鼠標,點開U盤裡唯一的視頻。
視頻被點開的瞬間,久違的聲音從電腦裡傳出來。
“小祁熠,已經開
始拍了嗎?”
薑元妙的眼淚唰地衝出來。
是她媽媽的聲音,真的是她媽媽!
她趕緊擦掉眼淚,生怕眼淚模糊視線,讓她漏看半秒。
鏡頭晃了晃,說話的女人入了鏡。
薑元妙微怔,這是……她的媽媽?
好熟悉,也好陌生……
夏萍還穿著醫院裡的條紋病號服,臉上也毫無血色。
這視頻是她住院最後的那段時間拍下的,經曆了幾l輪化療,她肉眼可見的氣色虛弱。
儘管虛弱,儘管臉色蒼白,她臉上卻仍帶著和健康時無二樣的笑,元氣滿滿的模樣。
夏萍朝鏡頭招了招手,眼睛彎彎:“未來的妙妙,你好呀。現在是不是該說,好久不見?”
視頻外,薑元妙哽咽著回應,“好久不見……”
夏萍接著說:“媽媽我這次有點倒黴,得了不好的病,等不到你長大穿漂亮婚紗的那天,就要走了,不過我拜托了你爸爸和小祁熠,他們倆會帶上我的份,幫我好好看著那天的你的。”
“今天這個視頻,是媽媽要拜托你的事。既然小祁熠已經把這個視頻拿給你看了,說明是到了那個時候。”
夏萍笑了笑,朝鏡頭眨了眨眼睛,語氣有些俏皮:“到了你要大鬨老薑家的時候。”
薑元妙又破涕為笑,“您怎麼知道啊……”
“是不是覺得我怎麼連這都知道?”
視頻裡的夏萍仿佛聽到了她的話,竟然預知般地提前回答,“因為我是你媽媽,是最了解你的人。”
薑元妙吸著鼻子點頭讚同。
她知道,她媽媽是最了解她的人,小時候每次乾了壞事撒謊,總會被媽媽發現,受了什麼委屈,想要什麼零食玩具,媽媽也總能猜出來。
媽媽說,這是母女之間的默契,是十月懷胎才有的心靈感應。
夏萍稍稍正了神色,說:“妙妙,媽媽要拜托你的是,不要因為你爸爸找了一個新伴侶就跟他產生隔閡。”
薑元妙在電腦前愣住,甚至連眼淚都忘記流下。
夏萍繼續說:“因為爸爸不隻是你的爸爸,他還是他自己,一個獨立的個體。
“人的記憶和情感都有時限,你們接下來還有幾l十年的時間,會接觸很多人很多事,注定要向前看,也注定會漸漸忘記一些舊人舊事。”
“所以,不要害怕遺忘,就像你最喜歡的過年一樣,辭舊才能迎新嘛。”
夏萍說這話時一直帶著笑,仿佛在講一個很輕鬆平常的事。
這是薑元妙無法理解的,這大概或許是她們母女間第一次這麼沒有默契。
“雖然被你們忘記,會有一些小遺憾,但媽媽也是這麼希望的啦,如果你能做到,那麼恭喜你,又長大了一點,離成為我這樣人美心善的大美女又進了一步。”
“好啦,廢話不多說,利落地說個再見。”
“妙妙,媽媽的乖女兒,全世界最元氣最可
愛的小美女,”穿著藍白色病號服的女人坐在陽光下,目光穿過鏡頭,穿過時空,柔軟地落在她身上。()
就像小時候跟她說悄悄話一樣,小聲地告訴她,媽媽最愛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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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停在最後一幀,房間裡回歸寂靜。
薑元妙伏在電腦前,泣不成聲。
-
半個小時後,薑元妙眼睛腫成核桃,幾l乎是飄著的,如同遊魂般從房間裡蕩出來。
客廳裡沒人,說好在外麵等她的人好像已經走了。
哭得太久,口乾舌燥,薑元妙慢吞吞地挪去廚房補充水分。
即便是冬天,也還是去冰箱裡找冰鎮的水飲,她心窩裡一團火,需要用冰水澆一澆。
要是有雪糕就更好了。
薑元妙正這麼渾渾噩噩地想著,玄關傳來開門聲。
她在廚房門口探身一看,原以為已經離開的人竟然又回來了。
外麵下著雨,祁熠在門口抖了抖傘,拎進玄關旁的雨傘桶,另隻手拎著一個便利袋,轉身進屋,遞到她麵前。
薑元妙接過一看,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雪糕。
她摸出根最喜歡的口味,一邊拆包裝一邊鼻音很重地問:“你在我腦子裡裝了監控嗎?”
祁熠語氣沒有起伏地吐槽:“彆把我說得跟變態一樣。”
薑元妙又拿了根他喜歡的口味遞過去:“又不是說你在我房間裡裝監控。”
祁熠:“……”
祁熠接過雪糕,瞥了她哭得紅腫的眼睛,雖然哭成這樣,但臉上不再布滿鬱結的陰霾。
他狀似無意道:“看來是想通了,還有心情耍貧嘴。”
薑元妙沒接他這句,叼著雪糕,把剩下的放進冰箱。
“我想看電影。”她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一句。
祁熠也沒繼續方才的話題,拿著雪糕走去客廳,在她家輕車熟路地打開電視,邊問:“上次在電影院沒看完的那部?”
薑元妙搖頭:“我想看點刺激的。”
祁熠動作一頓,回過頭,不確定地問:“鬼片?”
薑元妙還是搖頭,“既然已經離家出走,今天乾脆叛逆到底。”
她表情鄭重,且嚴肅:“我要看簧片。”
祁熠:“……”
原本就安靜的屋子,瞬間變得更寂靜無聲。
祁熠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不正常,“什麼片?”
問出口之前,臉已經黑了一半。
他瞬間陰沉的臉色讓薑元妙的底氣沒了大半,可又確實好奇,她還從來沒看過這種,壯著膽子堅持:“性、性教育片。”
有點勇氣,但不多。
在祁熠徹底黑臉後,她立刻改口:“鬼片!我說鬼片!”
祁熠這次沒說什麼,但臉色也沒馬上緩和,冷著臉把遙控器丟給她,“自己選。”
薑元妙堪堪接住扔過來的遙控器,又燙手山芋似地扔回去:“你來你來
() ,那些海報太嚇人了,我不能細看。()”
祁熠:……?()_[(()”
連宣傳海報都不敢看的人,還指名道姓要看鬼片。
他倒要看看,她今晚要鬨到什麼程度。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更何況還是自尋死路的膽小鬼,祁熠不再對她多費口舌,拿起遙控器選片。
他對鬼片的涉獵也不多,從宣傳海報的第一觀感大概判斷每部鬼片的恐怖係數,選了最不恐怖的一部。
其實已經到了晚飯的飯點,但冰箱空空,在去溪川之前,薑礪峰為了防止菜爛在冰箱,把冰箱裡的菜都清了個空。
過年也沒什麼外賣店開門,兩人都不打算吃飯,一個是不餓,一個是準備用零食來填肚子。
電影開播之前,薑元妙先跑去房間,翻箱倒櫃,抱來一堆零食,又拎來兩聽汽水。
最後,從房間裡端來她平時壓箱底懶得用的香薰蠟燭,擱在茶幾l上,小心翼翼點燃後,拉上客廳窗簾,關掉客廳的燈,可以說是儀式感十足。
祁熠坐在長沙發的一頭,坐姿慵懶地靠在一側扶手,翹著二郎腿,遙控器拎在手裡把玩。
看她跟勤勞小蜜蜂似地忙活來忙活去,他唇角輕扯,“要不要再燒個香?”
嘲諷拉滿。
薑元妙呸他一聲:“我這叫沉浸式看電影,懂不懂什麼叫氛圍感?”
祁熠意味不明地輕嗤了聲,等她終於在長沙發的另一頭落座,按下遙控器的播放鍵。
客廳開了熱空調,他進屋後就脫掉了礙事的外套,身上穿了件白色半高領毛衣,胸前這塊的布料還有些濕,是薑元妙“剛流失的水分”。
撐著腦袋看電影時,目光總是不經意落在這塊水漬上,腦海中隨之閃過她埋在他胸前哭泣的模樣,仿佛很依賴他。
電影的畫麵和聲音變得毫無吸引力,他的心緒無端地浮躁起來。
祁熠皺了皺眉,起身抽了張紙巾,亡羊補牢式地摁在胸口,吸收那處的水漬,掌心也同時被動地感受著胸腔裡浮躁搏動的心跳。
偏偏好巧不巧,電影剛開始就是一群美女穿著比基尼在泳池戲水。
薑元妙坐在沙發另一邊,拿著包薯片嚼得嘎吱嘎吱響,瞥見他的動作,轉頭調侃:“不是吧,你這就看得流口水了?”
祁熠麵無表情:“你過來聞聞,這是誰的水。”
薑元妙:“……”
自知理虧,她老實噤聲,繼續看電影。
輕鬆的第一幕過去後,電影裡迎來黑夜,背景音樂也漸漸變得陰間。
薑元妙剛開始還很有閒心地嗑瓜子,冷不防被嚇得咬到舌頭,怕被祁熠嘲笑,疼得齜牙咧嘴但不敢吭聲。
她若無其事地默默把瓜子放下,原本隨意靠在沙發扶手上的坐姿,漸漸變成正襟危坐。
電影裡的畫麵總是很暗,茶幾l上那盞香薰蠟燭的燭光反而被襯托得明顯。
燭火不穩定地搖曳,空氣裡像是剛剝開了幾l顆飽滿多汁
() 的荔枝,飄著清甜的氣息。
然而鐘情的氣味也不能讓薑元妙緊繃的神經鬆緩絲毫,倒不如說這搖曳的燭光,加上電影裡的陰間音樂,直接把客廳的恐怖氛圍拉滿。
哪怕已經撈了個抱枕在懷裡緊緊抱著,也還是不夠。
薑元妙決定給自己“話療()”一下。
她清了清嗓子,假裝不經意開啟話題:這個戴眼鏡的男角色還蠻帥的。?()_[(()”
祁熠:“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薑元妙:“……”
謝謝你,話題終結俠。
薑元妙沒放棄,決定用八卦再次開啟話匣子:“那個打排球的男角色也很帥,運動係帥哥就是迷人。哦對了,你知道嗎,我堂姐談朋友了,剛好就是打排球的,還是校排球隊的主力呢。”
祁熠這次沒吱聲,看在她堂姐的份上,沒預告那個男角色其實也命不久矣。
薑元妙以為八卦有用,立刻接著閒聊:“聽說臨大排球隊的帥哥很多,要是考不上東晏,我就去臨大好了。”
興臨大學畢竟是本地的大學,對本地學生的分數線會更友好點。
祁熠唇角一扯:“看來我對你的補習力度還不夠,讓你未戰先怯。”
此話一出,等於明示她接下來的日子會不好過。
薑元妙頓時警鈴大作,連忙補救:“不不不,我有信心考上東晏,完全不用再加強補習力度,你當我剛剛在放屁。”
祁熠輕嗬了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進去。
禍從口出,薑元妙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真的,我一定能考上東晏,”她繼續補救,為了讓這話聽起來更有信服力,也為了讓他信服自己想要考上東晏的決心,還踩一捧一地額外加上一句,“臨大排球隊的帥哥再多也就一個排球隊,江都市的帥哥肯定更多,等我考上東晏,肯定比在臨大更快談上戀愛。”
祁熠沒接話,隻轉過頭,麵無表情盯著她。
和剛才陰沉著臉的神色很不同,他此刻的神情很陌生。
既非冷淡,也非嘲諷,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電影燈光是昏暗的冷白色調,黯淡地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少年原本就精致立體的五官,仿佛變得更有攻擊性。
下顎的輪廓線條繃著,顯出幾l分淩厲,整個人散發著難以接近的不虞氣息。
分明隔著幾l尺的距離,卻陡然多了幾l分壓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傾身過來,好好教訓她。
薑元妙莫名有些怵,可似乎又不隻是怵。
香薰蠟燭靜靜擺在茶幾l上,清甜的荔枝味在空氣中彌散,伴隨著淡淡的玫瑰香,清淡溫柔的氣息,縈在鼻間。
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異樣在心裡作祟。
明知吸引著她的香甜氣息並非來自於他,卻仍舊,不自覺地想要朝他靠近。
冷白的熒幕燈光變幻,明黃色的燭火搖曳。
充斥著電影聲音的並不安靜的室內,她聽見某種鼓點的律動,一聲一聲,愈發急切,響亮。
那似乎,是她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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