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曉:“不不不彆彆彆麻煩了我跟她們打個車。”
孟寧在心裡搖搖頭,說你不了解溫澤念。
她一般說祈使句的時候,就是不給你選擇的意思。
果然溫澤念說:“不麻煩。”
祁曉看孟寧一眼,孟寧微微點頭,祁曉便應下:“那好吧。”
她們仨站在酒吧外,這倆人都不說話,祁曉也不好說什麼,就盯著那不斷被夜風輕拂的櫻花樹。
真的快禿了啊,就跟熬夜追劇時她的發絲一樣。
等了一會兒代駕到了,溫澤念很隨意的把車鑰匙拋過去,代駕一看是邁巴赫頓時有了壓力。祁曉趕忙說:“我有點暈,我坐副駕。”
讓這兩人一起坐後排去吧。
她倆也沒拒絕。
可坐是坐了,這倆人一人扭頭望著一邊窗外,一句話都沒有說。偏偏代駕也不好主動打開車載電台或cd,放任這種沉默無限蔓延。
祁曉這個E人有點不自在,就小聲的哼唱:“小狗,乖乖,小狗乖乖……”
媽呀,溫澤念好像在後排掃了她一眼。
她乖乖閉嘴,不唱了。
沉默就沉默吧,她就看這倆人能沉默出什麼花來。
就這樣一路沉默到了出租屋,她下車,說:“謝謝,那我先回去了。”
溫澤念矜傲的壓了壓下巴,孟寧笑笑說“改天再約”。
她就在心裡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她對剛才在酒吧生出讓孟寧去認識新的人的想法,既反對,又讚同。反對是因為這倆人掃眼一看就羈絆很深,牛角尖要那麼容易鑽出來還是牛角尖麼。
讚同是因為真的,太難了,也太疼了,連她一個局外人都跟著難受。
她沒忍住真的回頭看了眼,發現那輛打眼的邁巴赫還停在她們這老破小的出租屋樓下。
為什麼還沒走啊?車裡在說什麼?
車裡這時正在進行的對話是——
溫澤念問孟寧:“想過搬回這裡麼?”
她知道孟寧麵對祁曉多少也有點不自在,可現階段就讓孟寧搬出去獨自租房,她還是不放心。
無論如何,孟寧麵
() 對著祁曉,總比孟寧麵對著她要好一些。
孟寧頓了頓,沉靜的答她:“想過。”
“那好。”溫澤念揚起纖白的手指,在駕駛座靠背上輕輕點了下:“走吧。”
司機收到指令,發動車子。
兩人像處在台風的風眼裡一般,快速而平靜的結束了這段對話。
******
車開到地庫,代駕離去。
溫澤念和孟寧並肩站在電梯轎廂裡,看著兩人映在金屬門上的模糊身影,忽然想,這樣的情形還能發生幾次呢?
兩人回家,孟寧先一步刷指紋開門,溫澤念又想,按孟寧這樣的性子,一旦搬出去,一定會迫不及待當時就把自己指紋刪掉的吧。
溫澤念沒有覺得自己很寂寞。
她隻是覺得門鎖好寂寞。
她會賣掉這套房子嗎?大抵不會的,她不缺這點錢。所以從此以後裡麵靜靜躺著的,就隻有她一個人單薄的指紋了。
她不來開啟,那指紋便蒙了塵。過往的故事蒙了灰,連好的壞的都不再能分清。
孟寧說:“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回到主臥,她脫下西裝外套扔到床上,又把小翻領的係帶解開,好像要讓自己透口氣似的。
過了會兒,很隱約的淋浴水聲靜止了。
又等了會兒,她拉開房門,往次臥的方向走去。
孟寧如她所料想的一般,吹完頭了,正坐在床邊拿手機設置鬨鐘。孟寧現在嘗試著停掉那些助眠藥物了,所以在堅持規律作息,無論幾點睡,都早晨七點起,以免晚上又失眠。
孟寧的頭發很硬,以往每次歡愛時從綰發的狀態放下來,都會隱隱看到之前皮筋勒出的淺痕。每次隻有當她洗完澡後,頭發才會這樣又長又直的披在肩頭,若手掌微微貼上去,好似還能感到吹風未散儘的那一點熱度。
這令孟寧看上去更安靜了。像海豚,像貓,也像某種安靜生長的植物,在歲月裡不出聲的拔節。
溫澤念把身後的門關掉,背靠在門邊的牆上。孟寧皮膚太白,雖然晚上喝了些酒,但一切在那冷白的皮膚上都掛不住似的,眼尾沒泛紅,看上去很清明。
反倒是溫澤念,眼尾透著抹淡緋,眼妝微微脫了一些,令她眼睛本身稍微上挑的形狀露出來,透出種嫵色。
孟寧坐在床畔很安靜的問:“有什麼事嗎?”
一點也不意外她的到來。
她突然就有點煩孟寧這樣。兩人之間的事,明明兩人都心知肚明,偏偏說“愛”的是孟寧,更擅假裝若無其事的也是孟寧。
她忍了忍唇邊的話,先是說:“搬家的時候提前告訴我,我幫你,開車方便。”
孟寧輕搖了下頭:“不必,我東西很少。”
孟寧從前就是個物欲極低的人,好似隨時準備同這世界告彆什麼也不留下。到了現在這習慣也沒改。
溫澤念問:“那我買的那
些衣服呢,你不帶走麼?()”
孟寧問:你想我帶麼??()_[(()”
溫澤念心裡忽然就更煩了。她很受不了孟寧在她麵前一副無限順從的樣子,好像什麼都順著她的心意來,什麼都顧著她的感受來,因為自己要認錯,因為自己要贖罪。
溫澤念扯了扯自己襯衫領口,讓那平直的鎖骨露出得更分明些,解放頸項讓自己透氣。她開口:“孟寧我本來要跟你說的是,我覺得你搬出去,其實是好事,你繼續住在這,我們永遠都陷在這樣的狀態裡。你搬出去,才算真的邁出往前走的第一步,我也才算真的放手,讓你邁出往前走的第一步。”
“隻有那樣,我們才有可能試著不要回頭看的,去試一下。”
溫澤念從來都那麼克製。她的喜歡和難過都像海麵下的冰山那麼深,可她隻說浮出海麵的“一點點”。她想跟孟寧戀愛的渴念好似病態,可她隻輕輕的說“試一下”。
語氣也輕,像是怕驚擾了孟寧。
但如果隻有這樣,那就不是溫澤念了。溫澤念有過往貧瘠釀出的瘋狂,也有披荊斬棘時習得的理智,在孟寧隻想贖罪的心態下,且不說她們倆能不能做到,這種嘗試已然失去了意義。
“但是現在我想,這些話好像沒什麼必要說了。”
她不失控,不失態,轉身拉開門打算離開。
空氣變得稀薄了麼,為什麼解開襯衫領猶然覺得呼吸不暢。就這樣了吧,孟寧對她愧疚得要死,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孟寧怎麼可能追出來攥著她的手,說你再想一想好不好。
那就這樣了麼?
溫澤念深吸一口氣,忽然感到的是一種由衷的憤怒。
她兩步跨回孟寧臥室拉開門,邁進去。
孟寧還是先前的姿勢,坐在床畔一動未動,的確是不會向著她追出來的。可酒氣掛不住的眼尾,這時冒著很少很少的一點紅,看她進來,勾勾唇角。
手擱在膝頭,兩手拇指食指絞纏在一起、互相摳得很用力,露出指關節的一點白。可孟寧笑得很輕很輕,語調也很輕很輕,像是怕什麼人聽到一般小聲問:“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溫澤念闔了闔眸子。
她想得對,孟寧是不會對著她追出來的,孟寧被肩上重重的愧疚壓得邁不開步子。無論心裡再渴望,孟寧隻能坐在這裡,等著溫澤念回頭,再用不想任何人聽到的音量問:“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連讓溫澤念聽到,都會加重她的愧疚。可不說,她的心裡快要發狂。
她把自己逼到儘頭,就是緊扣在一起的、發白的指節。
溫澤念張開眼,歎了口氣。
一聲無奈的、輕柔的、和緩的歎息。
溫澤念現在已極不習慣對命運低頭了,就像她總愛穿著高跟鞋一樣,她要當命運的操盤手,她要當掌控一切的人。可這時她帶一點點悲哀、又帶一點點釋然的想,還能怎麼辦呢。
麵對孟寧,她還能怎麼辦呢。
她認輸,好不好。
無論她多麼不想主動,麵對孟寧,主動的隻能是她。
她腰細腿長,穿著拖鞋也能走得氣場十足,可她走過去,很輕柔的把孟寧攬進懷裡。
孟寧怔了下,一時坐著沒動。
她知道,孟寧是要等她清清楚楚的說出那句話,生怕自己對她的行為有什麼誤解。於是她說:“我想好了,孟寧。”
還是那種很輕柔的,像怕嚇到什麼人的語氣。
她攬著孟寧,用那種孟寧同命運商量的語氣,同孟寧商量:“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孟寧叫她:“你彆低頭。”
她很溫柔的應一句:“嗯,我不低頭。”
孟寧這才抬手,圈住她的腰,把臉埋進去。
她的襯衫那樣輕薄,以至於能感到一陣溫熱的液體浸進來,燙著她的皮膚。
她怎麼會低頭呢?她望著孟寧身後的窗,窗簾是她選的,當時助理拿給她看,她說:“米色吧。”
像日光的顏色。像月光的顏色。像包容一切的顏色。像從頭再來的顏色。
她不會低頭去看孟寧的眼淚,她並不要這段關係真正踏出第一步的嘗試,便是由眼淚開局的。
她隻是緊緊攏著雙臂,抱著她擁有一顆溫柔而敏感的良心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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