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寧把溫澤念迎進門,又給她拿拖鞋。
兩人沒開客廳的燈,輕手輕腳回了孟寧房間。
溫澤念瞥一眼牆麵,《巴黎夜旅人》的電影還放著,隻不過被孟寧把音量調得無限低,似默片。
孟寧雙手背在身後抵著門,見溫澤念視線掃過來忽然緊張了下:“我不行啊,今晚。”
溫澤念問:“你腰到底是有多疼?”
孟寧總不能說今天下午在超市外還掃碼用了免費的按摩椅,她一個年輕姑娘躺在一眾大爺間那是分外惹眼,祁曉遠遠的一眼就看見了她。
而且那按摩椅還一點都不好用。
她含蓄的說:“就,還挺疼的。”
溫澤念放下包,叫她:“趴床上。”
她警惕的看了溫澤念一眼。
溫澤念抱起雙臂:“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人?”
你在辦公室開會時都在那什麼幻想——這句話孟寧沒說出口,在心裡吐槽。
溫澤念問:“你不是1嗎?”
孟寧一想,怔了下:對啊!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於是她就趴在了床上。
溫澤念坐到床畔,一陣溫柔美好的陷落。
溫澤念卷了卷她家居服衣擺,往上推了推,露出她一截纖腰:“哪兒L疼?”
雙手掌根摁上去:“這裡?”
孟寧舒服的嗯一聲,又道:“再往中間點兒L。”
“這裡?”
試了幾個來回後,孟寧忍無可忍的說:“下次你自己試試,你就知道到底哪兒L疼了。”
溫澤念低笑了聲:“你很能耐啊。”
孟寧頭埋在枕頭上不說話。
其實每次跟溫澤念在一起,她不是故意耍貧嘴,也不是故意說一些挑逗的話。
她就是緊張。
她臉埋進枕頭裡看不見,卻也知道這一幕溫馨得過分。微裂了道細縫的牆麵放著部與巴黎有關的電影,光影靜靜在溫澤念1/2的身形上流淌。
她脫了西裝很隨性的搭在孟寧床上,襯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兩段皓腕。
掌根像月光,不算很暖,帶一點恰到好處的溫度,輕輕揉摁著孟寧後腰。
孟寧忽然又有些想哭。
她剛一說想念,溫澤念掛了電話就從樓下上來了。
在這之前,溫澤念一個人在車裡坐了多久?
溫澤念是什麼時候開車過來的?來了為什麼又什麼都不說?是怕她覺得太有壓力麼?
暖暖澀澀間,心臟是一種微微發鈍的疼。
孟寧斟酌著開口:“巴黎的工作……”
溫澤念低聲打斷:“我這麼給你按摩著,你還是覺得我去巴黎無所謂?”
“不是無所謂。”孟寧解釋:“隻是……”
“等你通過下一輪心理評估,我們再來討論這件事,好麼?”
孟寧笑笑:
“好啊。”
溫澤念的手往上移了兩寸,都快碰到孟寧內衣的下緣了。
孟寧警惕起來:“你乾嘛?”
溫澤念在她肋側掐了下,手便退出去了。問她:“腰疼得好些了麼?”
她很謹慎的斟酌:“好了那麼一點,又沒好全。”
言下之意:你可彆亂來。
溫澤念在她後腰輕拍了下,站起來坐到椅子上。
她想跟著起來,溫澤念叫她:“彆起來了,不早了,睡吧。”
孟寧便沒爬起來,變成雙腿微曲的側臥,對著溫澤念:“你呢?要不要洗個澡?我陪你去。”
“我一會兒L就走了。”
“現在?”
“嗯,明天很早有個會。”
“你這也太……”
“孟寧。”
“嗯?”
“你是一定要我說出來嗎?留下來睡的話,我怕我會忍不住。”
孟寧就不說話了,側躺著望著溫澤念。
溫澤念從口袋裡掏了支煙出來,沒點,沒打算密閉房間裡抽,就是習慣了夾在指間,好像這樣更放鬆一些。
夾煙的手指輕轉了轉,問孟寧:“睡得著麼?”
一個睡眠質量不佳的人,偏被她折騰得今天睡了個午覺。
孟寧說:“不知道。”
“那你試試。”
“你呢?”
“我看電影。”溫澤念好像也有點累,不複平時端雅的坐姿,一隻手肘往後架在椅背上,望著牆麵的投影。
孟寧漸漸闔上眼皮。
半夢半醒間忽有急速下墜感,她渾身抖一下睜開眼,見溫澤念還坐在原處,連姿勢都沒改換。
時間過去多久?五分鐘?十分鐘?
孟寧眼皮發沉。
她也本以為自己今晚會入睡困難,然而這會兒L,她的確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電影開始跑字幕的時候,溫澤念站起來關了投影,輕輕從床上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又走到床頭拎起自己的包。
多看一眼孟寧。
其實孟寧睡著時最惹人心疼的,不在於她淡白的臉,也不在於她微翕的睫毛,甚至不在於她時而不受控抖一下的肩。
是她的姿勢。
雙臂縮在胸前,雙腿曲起,不知孟寧自己發現沒有,那是一個無限接近於嬰兒L在母親羊水裡的姿勢。
關於時央的事,孟寧心理上未見得不明白那些道理,她的始終自責,大約是從未在心理上完成對母親的真正告彆。
溫澤念輕輕替孟寧關上臥室門,換上高跟鞋離去。
樓下是等著接她的車,她拉開車門坐入後排:“走吧。”
城市化為夜色裡的幻燈片,風一吹,一張張連軸轉起來。
溫澤念沒什麼表情的望著窗外想,大概心裡生病的,不止孟寧一個。
她這樣匆忙離開,方才對孟寧講的那兩個緣由固然不假
。
但更重要的原因她沒說。
剛才孟寧開門前,她站在樓道裡等了幾分鐘。那時她很安靜的想,孟寧是沒看見她的微信,還是假裝沒看見她的微信。
她一時竟不敢打電話去求證。
然後孟寧來開門了。一扇老式的防盜門不隔音,剛開始腳步匆匆的,越接近門口卻又越放慢。
防盜門拉開的一瞬,孟寧的表情先是一瞬空白,然後綻開了一個清恬的笑。
溫澤念覺得自己小心眼。
孟寧的那個笑容不是假裝,甚至沒有白日裡故作的昂揚。而她就是計較笑容綻開前的那一瞬空白。
越在意,就越計較。
她反複思忖著孟寧內心深處對她是否全盤接納,是否仍有一部分不能麵對過往的自己,看見她便想逃。
一個你深深眷戀的人,內心深處有一部分的自己,看見你便想逃。
溫澤念的唇角自嘲的牽了牽。
那是她第一次想,要是是她沒那麼喜歡孟寧,就好了。
要是喜歡減退些濃度,她一定注意不到孟寧臉上那轉瞬即逝的空白,隻看到那安恬綻開的笑。
那她也會滿心歡愉的,讓兩人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什麼都不做。彼此相擁而眠。然後互道早安,她踩著晨曦離去。
而不是像現在。
溫澤念望著窗外濃鬱的夜,揉了揉太陽穴。
******
溫澤念下定決心,往後還是不要搞這樣突然襲擊的好。
她又一次到市區辦事時,提前給孟寧發了微信,孟寧問明了她回家的時間,說一會兒L到她家見。
然而晚宴多拖延了一陣,儘管她披了西裝匆匆出來,司機送她到家的時間,比預計晚了十分鐘。
小區之前有錄入孟寧的信息,搬走時倒沒刻意找物業取消。
所以溫澤念披著西裝上樓時,看到孟寧站在家門前,雙肩包本是背在身後的,這會兒L為了背靠著牆,背到身前來,視線沒怎麼聚焦的望著眼前儲物櫃發愣。
溫澤念喘勻了一口氣,從電梯裡出來。
一梯一戶的戶型也不可能是其他人驚擾,所以孟寧先說了句“回來了啊”,才噙著點笑意回過頭來。
溫澤念走過去,伸手在她臉上輕擰了下,然後刷指紋開門。
沒提孟寧上次過夜後沒錄入自己指紋這件事。
孟寧跟在她身後,把順著她肩頭滑落的西裝往回拎,搭回肩膀前看一眼她雪白的手臂:“你今晚就穿這個啊。”
溫澤念回眸看她一眼,領著她進門。
孟寧說:“我不是古板啊,其他人穿這款晚禮服我覺得沒什麼,主要是你,太白了。”
胳膊也白。鎖骨也白。每次一穿黑色掛脖款的晚禮服,似對照分明的瀅瀅冷雪地,露那麼一點又不叫人看分明,總讓人聯想起中式園林裡的疊嶂之法。
愈看不分明,愈想看。
不好,不好。
孟寧一邊說話一邊自己拿拖鞋出來換,眼神飛快的瞥了下玄關桌麵。
電子鎖的說明書已經收起來了。
她什麼都沒說,背著雙肩包往裡走,把包摘下來放到沙發上,又理了理自己的襯衫。
溫澤念跟著她走進去,咀嚼著她方才那句話,彆人都行,偏溫澤念不行,好像顯出了一份特彆似的。
溫澤念想應一句:“你彆哄我高興。”
想了想又把那句話咽回去了。孟寧為什麼要哄她高興呢?明明重新把指紋錄入電子鎖的事,她沒提,孟寧也沒說,倆人打太極似的,揣著明白裝糊塗。
所以孟寧有什麼理由哄她高興?
她脫了西裝,把自己扔到沙發上,靠著沙發背閉目養神。
孟寧坐到她旁邊來,伸手撥弄了下她耳垂上小小的玉石耳墜:“第一次看你戴玉。”
“嗯。”她應了聲:“今天晚宴是中式主題的。”
孟寧問:“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