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掛斷手機的同時,一聲略尖銳的“咻”聲蓋過了湧動的海浪。
在孟寧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眼前墨色絲絨般的天幕上綻開了朵朵煙花。
煙花易帶給人寥落之感,大概一瞬盛大後凋零得太快。可若數量足夠,一朵來不及凋謝便綻開另一朵,層層疊疊的鋪滿整片夜空。
大腦下意識被眼前的絕景欺騙,隻有這一種綻開能違逆時光,砰砰作響的轟鳴重重擊打在心臟。
這時舞池裡的人們大概也從教堂風格的窗口窺見煙花了,孟寧身後的隔音門忽而洞開,在大群同事湧出來以前,溫澤念輕輕一拽孟寧的手腕,把她拉到門邊的一處暗角。
人群很快像海浪般淹沒了煙花的下半部,隻有開到最姣好處的那些綻放於孟寧的視線,鋪天蓋地往孟寧的視網膜上映。
“有煙花啊!”“今年的年會居然有煙花!”“怎麼沒通知就開始了?”
溫澤念在孟寧身側說:“本來打算舞會結束、通知大家再開始放,可是。”
“沒防備的驚喜大概最讓人印象深刻,所有夢的開始,都是這麼猝不及防。”
人群開始喧嚷,有人大聲許願,溫澤念說話間湊近孟寧耳邊,嗓音壓得更低:“煙花隻給你一人放了,今晚要夢到我。”
說罷便撇下孟寧,獨自往會場內走去。
孟寧順著門口往裡望去。
溫澤念一人端坐於宴會桌邊,對她揚了揚纖指間的香檳杯。
她的姿態太從容,反而讓孟寧心裡一慌:自己何德何能?
不可能獨自與溫澤念去會場就坐,孟寧去欄邊的人群中扒出祁曉,還好她那一身火烈鳥色的人造皮草夠搶眼。
“許願!”祁曉在她耳邊吼。
“什麼?”
“許願!對著煙花許願也能成真!跟對著流星許願的原理是一樣的!”
孟寧聽她的話,對著煙花雙掌合十。
祁曉剛才已經許過了,望著孟寧神色虔誠,指尖抵於眉心,左手腕間一串佛珠繞了幾圈,包裹住她微凸的尺骨。
“戴著佛珠在一個巴洛克露台上對煙花許願,怎麼感覺這麼混搭……”祁曉嘟噥一句,問孟寧:“許什麼願了?能說麼?”
“沒什麼不能說的。”孟寧看上去很平靜:“我許願早點救滿一百個人。”
祁曉愣了:“你……這麼熱愛自己的工作啊?彆是主管多給你發了年終獎你沒告訴我吧?”
說話間孟寧遙遙往門裡望了一眼。
這麼遠距離女人的身形已顯得模糊了,變成一個影子、一片暗影、一個可以溫和走入的良夜。
女人對她說:“今晚要夢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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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欺騙了大腦足夠久,久得連最後一朵的落幕都順理成章,才算宣告終結。眾人滿意的往會場裡走去,皆是一愣。
獨坐於宴會桌邊的女人太打眼,顯然是眾人湧出去看煙花時她才到來。
祁曉用力一掐孟寧的胳膊:“是溫澤念!媽呀這身材這氣質的還能是誰!她到底還是來了!”
孟寧:“我知道。”
隨著眾人集體的打量,她才好往溫澤念那邊望過去。
麵具下露出的下巴宛若半片芙蓉瓣,而要到燈光下看,才發現她那一頭長發帶著恰到好處的卷度,連盤發起來也帶著絲絲縷縷的情調。
她坐在桌邊半曲著天鵝頸喝一杯香檳,因她沒跟人打招呼,一時間,也沒人敢上前跟她打招呼。
好在此時主持人上台:“看過煙花跳過舞,下麵終於要迎來年會最值得期待的環節。”
按照年會的傳統,每人的麵具要到這時才能除下。
主持人在舞台上把控節奏:“我數三二一,大家一起摘下麵具好嗎?三、二——”
雖是假麵舞會,但隻要在C酒店工作的足夠久,其實很容易辨彆出誰是誰。所以此時,無數目光在悄悄往溫澤念那邊張望。
她到C酒店這三天,多在跟高層談話,彆說孟寧她們救生隊沒見過她,還有大量員工也沒一窺過她真容。
孟寧忽然想:溫澤念不會不摘麵具吧?看上去,她是個任性的女人。
可她隨著祁曉一道望過去,看著那纖白手指繞到自己後頸,對著麵具絲帶輕輕一拉。
“一!”台上主持人終於數出了最後一個數:“好了,現在大家摘下麵具吧!”
其實孟寧和祁曉所坐的位置,剛好在溫澤念的側後方。溫澤念摘下了麵具,孟寧卻並瞧不見她的正臉,隻能看到盤發下露出的一隻瑩白耳朵,優越的下頜線,與修長雪白的頸項連成一片。
而在此之前,孟寧對著溫澤念的背影望了太久,那後頸處雪白的一片深深烙進她眼底。
她心中混亂的意識,很慢很慢才組成有意義的詞句:有這樣脖子的女人,是全世界盤發最好看的女人。
這固然誇張,但她在這一形容之外,想不出程度足夠的副詞。
她和祁曉對溫澤念相貌的窺探,都來自於溫澤念身邊的人眼底毫不掩飾流露出的驚豔。祁曉快要抓狂:“她轉過來就好了!我好想看她的臉!”
可溫澤念一直沒有轉過來,直到在名單箱裡不停抽同事上台玩遊戲的主持人,再一次從箱內摸出一張名單:“Gwyh Won。”
其實年會現場有半秒的靜止。以溫澤念的地位,說一句不玩,誰也不能勉強。
可她把一直拈在指間的麵具放到宴會桌上,緩緩站了起來。
祁曉猛拍孟寧的肩,用氣聲呐喊:“她要上台了!我們要看到她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