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曉在她旁邊的單人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在一隻狐狸形狀的玩偶上。
孟寧嘗試著坐起來,頭重腳輕的感覺緩解了不少。她叫了聲:“祁曉,起來準備開會了。”
走進洗手間,涼水洗了把臉醒神。望著盥洗鏡中的自己,相較於清淡的五官,她眉毛長得算濃,被水流打了綹,看著有些亂。
曾經的溫澤念用指尖輕撫,少女的指腹軟得像芙蓉花瓣:“孟寧,我喜歡你的眉毛。”
這時祁曉在外麵喊:“孟寧,你好了嗎?可能得快點了,咱快遲到了。”
“來了。”
孟寧走出洗手間,方才歇在抽屜縫隙邊的蝴蝶,已然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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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換了製服,往禮堂走去。
除了今晚當班的員工,其餘人全員到齊。
這是溫澤念空降C酒店後、第一次開麵向所有人的會。
救生隊被分到最邊沿就坐,不同於其他人玫瑰紫的正裝製服,她們的運動款製服是海麵上泛起的那種霧藍。
台上其他主管層已就坐,這間酒店的總經理是一個意大利人,暗金的頭發打著卷,有雙醒目的海藍眼睛。唯獨溫澤念的座位空著,前麵一塊水晶名牌上寫著“Gwyh Won”。
連她的名字寫出來都好看。
旁邊的同事在傳:“聽說董事會臨時召集會議,Gwyh參會,所以要推遲一點過來。”
“為什麼臨時開會?”
“好像是討論去年的財報。”
等了大概十分鐘,員工們紀律整肅,大多拿著手機或ipad安靜的閱覽,間或一兩句輕聲的交談。
孟寧低著頭,耳朵裡塞著耳機,手機屏調至歌詞界麵,她目光落在滾動的詞句上,但也沒真的看進去。
音量調得小,所以周遭突然靜了一瞬她也能聽到。
揚起頭。
溫澤念走上主席台,細高跟鞋襯得她小腿線條越發流暢好看,射燈在她穿玻璃絲襪的小腿弧線凝出一枚小小光斑,視線再往上,是她的一字裙,腰際的金屬腰鏈,纖薄卻挺拔的肩線。
她從台左往中間走,堪堪路過孟寧的視野。此時耳機裡的歌手低沉得像件舊毛衣,和周圍靜止的安靜形成奇妙互文:
“she may be the beauty or the beast,
may be the famine or the feast,
may turn each day into heaven or a hell……”
她走過了孟寧的視線,燈光灑下來,照在她盤發下雪白一片的後頸。
孟寧赫然想起聽過人議論:溫澤念繼承酒店的概率極低,但人人沒放棄這個傳言,因為她美得像是Celestynka這個詞本身,她來自天堂。
而直到她與那位身高一米九的意大利籍總經理握手時,孟寧才意識到,天堂並非隻有柔美,那聖潔中本就藏著令人仰視和追隨的力量。
溫澤念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踩著高跟鞋,身量在意籍總經理麵前仍顯輕薄,可高大的男人在與她握手時沒笑意,很尊敬,微微勾著肩。
握手的幅度很輕,顯然由溫澤念主導著節奏。很快她把手放開了,一旁的禮賓員很快上前替她拉開座椅。
她坐下的姿態很優美,充滿女性的柔美與婀娜。可她望向眾人的神情沒有笑,燈光一閃,那雙深黑的瞳仁裡的確泛起淡淡的紫羅蘭色,可她篤然的視線掃過眾人,讓人不自覺挺直肩背。
那種力量感,很容易讓人忽略她還不到三十歲。
她湊近話筒,說話的聲音很輕。可她說話間有種特殊的韻律感,輕重音清晰,順著耳蝸攀爬進人的大腦。
她帶來的並不算好消息,C酒店去年的盈利略有下滑,不如預期。她又問,C酒店的核心理念是什麼。
現場鴉雀無聲。
她言簡意賅的說:“造夢。”
接著又問:“造夢的核心手段是什麼?”
又是一片靜默。
她那樣泠然的氣質,大概已習慣自問自答:“服務。”
所以她昨天舍得親身示範,不隻是她之於孟寧的一個遊戲。
孟寧坐在台下,天然對她便帶有仰視的視角。而這時孟寧的內心很割裂,就像昨晚在那柔軟得好似雲層、令人陷落的沙發上,溫澤念撐在沙發上的手肘形成一個若有似無的擁抱,半圈著她。
當她的體香飄來時,她是令孟寧沉醉於一條長巷舊夢的少女。
當她腕間的香水味飄來時,她是五星酒店人人仰視的頂級經理人,是離孟寧很遠很遠的人。
她簡單說了兩句收尾,散會了。
孟寧隨著人群往外走,最後回眸看一眼,溫澤念仍和意籍總經理坐於主席台邊,對著份文件低語,露出小塊瑩白的額頭。
忽然她抬眸,目光越過人群,向孟寧這邊直視過來。
孟寧嚇一跳,立刻避開視線,和祁曉一同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