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溫水潮汐 顧徠一 14316 字 9個月前

孟寧笑了聲:“我什麼意思,辭職信上不是寫得很清楚了嗎?”

她敢說,溫澤念還真就敢對著那張紙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因工作與個人未來計劃產生衝突,故不得不向酒店提請辭職。”

孟寧盯著眼前溫澤念的座牌,Gwyh的首字母G最後一筆無限拖長,使之看上去像個優美的音符。

溫澤念就倚著桌麵半站半靠的在她身邊,她要是偏一偏眼尾,就能看到溫澤念那稍微交疊的雙腿裹著玻璃絲襪,纖長的雙腿似微微泛光。

溫澤念忽地湊前,驚得她往後一縮。

溫澤念唇間含著那支煙,含糊不清的對她說:“你打火機呢?給我把煙點了。”唇瓣一動,大地色係的口紅就印在煙嘴上,留下淺淡的唇紋,像玫瑰瓣。

孟寧隻好掏出打火機,擦燃火石,溫澤念微微勾著自己的天鵝頸,辦公室沒風,但她還是習慣性半曲著手護著那火苗,若有個更遠端的視角,或許會覺得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似的。

可溫澤念點燃煙後,又打直了腰,跟她拉開了距離。

其實她想問,還能在辦公室抽煙啊?

可又一想,就衝溫澤念空降這段時間以來她聽說的“豐功偉績”,也許溫澤念想在這間辦公室裡跑馬都成。

一時之間很安靜,隻有煙絲微微灼燒的聲音。溫澤念辦公室的百葉簾拉起一半,露出窗外的綠色喬木和金橘色美人蕉。

溫澤念問:“你個人未來有什麼計劃?”

孟寧本想說,我個人未來有什麼計劃,一定要跟酒店彙報麼?可她轉念一想,若此時跟她對話的不是溫澤念,她還會這樣說麼?

於是老老實實答:“旅行。”

溫澤念站起來,繞回那張辦公桌的另一端去。細高跟鞋在地麵一碰,嗑噠噠的,金屬腰鏈反射窗外的陽光,晃著人的眼,吸引著人的注意力往那細腰上落。

溫澤念坐回她的辦公椅上,端詳了孟寧一眼。

孟寧有些不自在,往後縮,可椅子就那麼大空間。她總覺得溫澤念那樣的視線像要把人看穿似的。

溫澤念問:“你抽煙麼?”

“啊?”

溫澤念跟她談話的節奏總是莫名其妙的,讓她總覺得跟不上。可溫澤念當真掏出煙盒,半抽出一支遞到她麵前。

溫澤念抽一款女士煙,國外的牌子,國內倒也能買得到,但孟寧從沒抽過。為什麼呢?孟寧反思了一下,價錢是一方麵,還有那煙細細一支,從煙卷到煙嘴通體都是白色,夾在指間稍一用力,脆弱得像要折斷似的。

明明隻是一支煙,怎麼可以美麗到脆弱的地步。

可那支煙夾在溫澤念的指間就很恰如其分,因為那手指也是一樣的修長而纖白。孟寧明明盯著煙盒,看那煙盒上的標誌仿若組成一個無限的符號,可她眼神忍不住往更後方飄。

溫澤念夾煙的那隻手靠在桌沿,正裝製服的袖口勒出個淺淺好看的褶,她細白的

手腕從襯衫袖口透出來,繚繞的煙霧從她指間飄出,在清晨的陽光裡,手指細而不透骨節,皮膚好似半透,手背上一點點血管的顏色往指根攀援。

連博物館裡最矜貴的古希臘雕塑,都沒有這般好看。

因為雕塑是死的,這隻手是活的。

它的脈搏可以與你的心跳同步,可以隨你的熱切變暖,隨你的推拒變冷,生動得讓人的睫毛跟著心尖一起悠悠的顫。

誒等一下,她不是1麼?

盯著人家的手瞧做什麼?還出神。

可她出神的反應引來溫澤念發出輕輕的氣音,她推測溫澤念應是在笑。可當她抬眸,那抹笑意就像滑過金橘色美人蕉的陽光一樣轉瞬即逝了。

隻是辦公室的氣氛好像略鬆快了些。

溫澤念問:“你到底要不要?”

孟寧搖搖頭。

她還沒昏聵到在管理層的辦公室裡抽煙。

溫澤念不以為意的收回煙盒,自己又抽了口煙,新鮮的潤澤的唇紋覆上先前的口紅印,像一瓣新鮮的玫瑰落在收藏於書頁的乾枯玫瑰瓣上。

如夢似幻的海島上唯一稀缺的花便是玫瑰,亞熱帶季風區不適合滋養這種嬌嫩的花。

溫澤念抽著煙跟她閒聊似的:“旅行?去哪裡旅行?”

她一晃神差點就著了溫澤念的道。

回過神來乖巧笑笑:“還不知道,再計劃吧。”

溫澤念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好像是說:你裝什麼乖。

她跟溫澤念打太極,溫澤念比她還會裝模作樣,又拿起桌上那張打印著她辭職信的信箋。

這讓她反複思考自己到底寫了什麼有價值的詞語,還值得打印在這印了C酒店標誌的特種紙上。她聽同事說過,這信箋一張就要價不菲,染著淡淡的香。

溫澤念說:“我考慮一下吧。”

孟寧欲言又止。

溫澤念看上去像位寬和的領導:“你說。”

“我聽人說,救生隊要裁掉兩個人。”

溫澤念:“你聽誰說的?”

孟寧一噎。

溫澤念的辦公桌上有一隻小小的水晶煙灰缸,透亮,此時被她拖到手邊,纖指一點,燒儘的銀灰簌簌而下,像一場雪。

溫澤念不看她看著自己點落的煙灰:“以後真要想聽說這種事,不如來聽我說,我才是一手消息。”

這句話乍聽上去公事公辦,其實細一想又透著曖昧。

她一個小小的海灘救生員,何德何能從名譽行政經理這裡聽到一手消息。

溫澤念接著說:“所以不需要你主動來給酒店減負,你辭職的事,我考慮一下。”

孟寧:“我能問個問題麼?”

溫澤念矜傲的壓了壓下巴。

“連救生員的職位任免,都需要行政經理過問麼?”

溫澤念沒覺得被冒犯,嘴角淺淺的往上提:“在我優化C酒店期間,我覺得需要我過

問的事,都由我過問。”

這句話放到古早霸總文裡稍不注意就顯得油膩不堪,可從溫澤念那張薄唇裡吐露不知何故顯得恰到好處。

也許她那尖尖的製服襯衫領。也許她那盤發下露出的天鵝一般的頸項。也許她那戴著小小一枚鑽石耳釘的有些厚度的耳垂。

這一切都是柔而美的。她偶爾流露出的一點任性的霸道成為其間的裝點,衝撞出一種令人迷醉的矛盾感。

誰他媽還管她是不是公私不分。

可說完這句話後溫澤念臉色又變得淺淡,好像真隻是在談論一名員工的去留。她轉了轉夾煙的手腕,眼神又往那快要燃儘的煙蒂上落:“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孟寧還要說什麼,她又開口:“等我考慮好,我會通知你。”

孟寧點一下頭,站起來。

她是恪守職場禮儀的,走之前還記得替溫澤念關上門。

最後回望的一眼是溫澤念站在美人蕉盛開的窗前,一隻手打橫抱在胸前托著另隻手肘,小臂立著,指間的煙蒂已變得很短,和她的一點肩線一起,被窗口的陽光吞沒。

孟寧最後看了眼溫澤念的背影,走了。

******

其實要說她心裡很慌,倒也沒有。

離職這種事,隻要有決心,任何領導其實都攔不住。畢竟你都要走了,升職加薪,也不圖這集體再給你什麼了,人一旦無所求,瞬間占據談判製高點。

還沒等溫澤念找她,她又見了溫澤念一次。

溫澤念陪幾位投資人來海灘,帶著衝浪板。現在的投資人早不是刻板印象裡的腦滿腸肥,其中來自荷蘭的那位有巧克力一樣的六塊腹肌,看起來是衝浪的一把好手,而C酒店的海域與世界頂級相較也不遑多讓。

溫澤念倒是穿著規整的製服,在海灘上與他們交談了幾句。

她與人談事時總是神色很淡,沒什麼討好的意味。那時孟寧正當班,坐在瞭望台上遠遠的往下望,總覺得她的妝甚至都淡了幾分。

這讓她的性彆意味變得很弱,她是站在平等的地位上與這些看似掌握了權力的異性們斡旋。

這莫名讓孟寧覺得心情有些暢快。

那群投資人很快下水,孟寧一看那扶板的姿態,就知道不止有著巧克力腹肌的那位,他們個頂個的都是高手。

溫澤念抱著雙臂站在海灘,今日陽光熾烈,她微微眯著眼,遠眺海麵的神情沒有笑模樣。

其實孟寧想問,你不曬麼。

熾烈的陽光容易讓人脫水,冬天也有中暑的可能。救生隊的控製室自然有為遊客準備的防曬傘或防曬帽,可此時大庭廣眾,其他瞭望台上端坐著她的隊友,她若此時開口問溫澤念,是否太有拍馬屁的嫌疑。

溫澤念本來站在海灘的黃金分割點,抱著手臂左右望了望。

便像孟寧的這處瞭望台走來——孟寧這處是離她最近的一處。

好像站到這裡躲陰涼。

孟寧的

腰背更挺直了些。

春節假期後酒店陡然進入淡季,要到大約一周後散客數才會恢複正常。這會兒海灘上人不多,相對也靜,於是溫澤念低聲罵出的英文孟寧就聽得很分明。

溫澤念是抱著雙臂望著海灘罵的,顯然罵的是那群投資人。

她是太好的酒店經理人,肩線總是挺拔,配合她淺淡的表情顯得很颯。可她那句話罵得其實挺臟,孟寧坐在瞭望台上都笑了聲。

她該時刻緊盯海麵,卻沒忍住向下瞥了眼。

視角裡出現她自己的腳踝和溫澤念的側臉,瑩白的頸部線條延伸,往襯衫領口裡落。

什麼在那頸線上都掛不住,都要往襯衫領口裡滑落。

也許溫澤念罵的這句話讓孟寧有些親切,看來人不管多位高權重,總會暗地吐槽自己的甲方或上司。

她不知溫澤念跟投資人的談判是否不太順利,又或者順利、但辛苦,畢竟C酒店的運營費令人咋舌,要玩轉這些,每天不知麵對多大心理壓力。

這時祁曉來換班,遠遠瞥見溫澤念,肩膀都夾緊,走過來的其中一步還同手同腳了下,又被她自己很快調整回來。

假裝鎮定的跟溫澤念打了聲招呼:“Hi,Gwyh。”

又敲敲瞭望台的腳架讓孟寧趕緊下來,自己麻溜的爬了上去。

溫澤念自來海灘後沒看過孟寧一眼,這時才瞧見孟寧似的:“控製室有水麼?”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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