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很快就到了,這一日的京城似乎格外喧囂。
自半夜子時前後起,貢院外便排起了長龍。穿著學子服的考生,拎著考籃的仆從,殷殷叮囑的送考家人,幾乎將貢院外的整條街都堵了個水泄不通。
眾多的竊竊私語之聲彙聚一處,即便不是人聲鼎沸,也早沒了夜的清淨。
不過這些對於貢院外值守的兵丁小吏而言卻都是習以為常的,因為梁國三年一次的春闈即將開始,每三年見上這麼一回,便也沒什麼稀罕了。直等到貢院開門的時間將至,負責主持科考的禮部官員也到了,外間還是吵鬨得厲害時,方才有人出言喝止,要求肅靜。
陸啟成一身青衫站在人群之中,身邊跟著的小廝拎著考籃,擔憂的望著他:“少,少爺,您還好吧?這時候入場離開考還早,您進去之後還是先休息一陣,千萬彆熬壞了身子。”
到底還是半夜,哪怕貢院之外有無數燈火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可許多事情還是隱藏在陰影之下。比如陸啟成此刻的風塵仆仆,再比如他此刻陰沉得幾乎能滴的出水的臉色……
小廝卻還在喋喋不休,說著諸如身體比考試更重要之類的話,讓旁人一聽便覺得十分沒底氣。排在陸陸啟成身後的一個書生終於忍不住,捂著嘴扭過頭,輕笑起來。
這笑聲落在陸啟成耳中簡直就是譏諷,他漆黑的臉色更難看了。劈手就奪過了小廝手中的考籃,不耐道:“行了,我要如何輪不到你來教,你自己回去吧!”
小廝不敢再說什麼,也不敢再留下,隻得憂心忡忡的退到了角落,卻還是不敢走。
陸啟成要氣炸了,他明明將一切都算計好的——陸啟沛比他文章做得好,先生說她科考會比自己名次更好。他雖嫉妒,但想想對方是女子,考得再好也是為自己鋪路,便不覺得什麼了。甚至為了騙得對方心軟甘願替考,他還做了場戲,白挨了一刀!
可是現在呢?說好要替他拿回一甲的陸啟沛去了哪裡?那些跟著她的人都是酒囊飯袋嗎,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人弄丟了,還要他千裡迢迢跑回來趕考!
陸啟成握了握手掌,手背上的傷口其實並不很深,如今已不影響他提筆寫字了。可陸啟成心裡卻是沒底的,因為這段時日他忙著自己的事,根本就沒有碰過書本。再加上千裡迢迢趕回來,他一臉風塵滿身疲憊,又如何好與那些養精蓄銳的考生比?
越想越是煩躁,如果之前那小廝還沒走,他這會兒都能暴躁得把考籃砸他臉上了。
然而無論陸啟成心裡是怎樣的憋屈,貢院的門還是開了,入場的隊伍開始緩慢的向前移動。他不得不跟著隊伍向前,畢竟三年的時間能夠做太多的事,他不想耽擱便隻能全力以赴。
提著考籃踏入了貢院時,陸啟成仍自憤憤的想著:彆讓他找到陸啟沛,否則定要她好看!
二月初的天氣,乍暖還寒。
天氣晴朗時甚至能脫下厚襖換上春衫,可隻要一場風一陣雨,霎時又能冷得如在寒冬。所以春闈曆來是磨人的,許多考生往往不曾倒在如山考題之下,反倒被那多變的天氣折騰得要死要活。
今次的春闈卻能算是例外,因為這一年是真正意義上的暖春。
從初九開考到十八日考完,整整九天的時間都將是晴空萬裡。這讓在考場之內隻能穿單衣的考生們好過了許多,也讓這一年因病退考的考生減少了許多。
陸啟沛還記得當初在貢院的九天六夜如何難熬,不過這些現在都與她無關了。她在景晨宮裡一覺睡到了天亮,洗漱出門,見著天邊晴空萬裡隻覺得心曠神怡——這個時辰,貢院的試題都該發下去了吧?真好,今次的春闈真正與她無關了!
這邊陸啟沛心情正好,那邊祁陽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側。兩人並肩看著朝陽初升,金色的陽光灑落在殿宇之上,祁陽突然回頭說了一句:“阿沛,咱們今日出宮可好?”
陸啟沛聞言有一瞬間恍惚,旋即點頭應道:“好。”
出宮是陸啟沛早有的打算,避開春闈,她逃過陸家搜查的機會也大了許多。而如今她也將自己女子的身份,以及自己還有一個雙生弟弟的事都與祁陽說了,那麼離開的時候便也到了……
陸啟沛是這樣想的,她還為此頗有傷感。然而祁陽跟她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
兩人依舊是乘著轎輦,又換了馬車出的宮。隻是出宮之後還沒等陸啟沛想好是要立刻告辭,還是陪祁陽過了今日再走,公主殿下的馬車就踢踢踏踏的將她帶到了城西的一處彆院裡。
陸啟沛跟著祁陽下車,一時間還沒明白這是到了何處。不過也沒等她問,祁陽便已經隨手一指四周,興致勃勃的說道:“阿沛,這是我新置的彆院,你且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