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齊伯望著二人背影走神的空檔,身邊突然多了一道聲音,感慨似的說道:“靈堂之前尚有佳人安慰,陸大人與未婚妻的感情果然很好啊。”
這乍然響起的聲音終於引得齊伯回神,可又因他一句話被震得心神劇顫。
然而齊伯是誰?數十年風風雨雨,他早練就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本事,因此也隻是眨眼的功夫便將所有的震驚收斂了起來。
他平靜的回過頭,便見一白衣青年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目光同樣遙遙望著靈堂前相互依偎的兩人,略顯深沉。
隻一眼,齊伯便察覺到了來人心思不純。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旋即又恢複了一個老管家該有的謙卑客氣,出聲道:“不知這位公子是?”
今日吊唁,陸府門戶大開,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能輕易登門。
青年比起齊伯來就差得遠了,他顯然沒看出眼前老者的深藏不露。微微頷首打過招呼,旋即自報身份道:“在下劉琛,如今在翰林院供職,與陸大人恰是同僚。”
齊伯聽了點點頭,嘴上感謝著劉琛前來吊唁,心裡想的卻不是那麼回事了——他倒不懷疑劉琛的身份,可翰林院的人早就來過了,而且是結伴前來的。隻這一個劉琛,偏要與旁人岔開,明顯就是另有打算,之前還說出那樣一番不知所為的話來。
見多識廣的齊伯頓時陰謀論了,畢竟在弟弟靈堂上與個女子糾纏曖、昧,顯然不是什麼好名聲。
劉琛卻不知身旁的齊伯已經對他生起了警惕,心裡還想著從這老管家嘴裡套話。於是他先對陸啟成的早逝表示了哀悼,又關心了陸啟沛兩句,最後拐彎抹角開始打聽起祁陽的消息。
自那日踏青回去,劉琛怎麼想都覺得有哪裡不對——祁陽與陸啟沛的互動自然足夠親昵,甚至在兩人走後翰林院一幫人還直呼牙疼。可劉琛回頭想想,卻發現陸啟沛介紹祁陽時竟是連個姓氏都不曾提及。而且公主殿下一身氣勢尊貴天成,骨子裡透出的矜貴高傲都是旁人學不來的。
此時的劉琛就算沒有認定祁陽的身份,心裡多多少少也有了揣測。然後他回頭對比了一下自己與陸啟沛,論年齡,論容貌,論才情,乃至於論官職,他竟是沒有一樣占優的!
這讓向來自視甚高的劉琛一時有些氣結,可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又如何肯放過?
齊伯嘴上滴水不漏的應付著劉琛,雖然他對於自己公子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未婚妻”也很懵,可應變的功夫他從來也不缺。忽悠來忽悠去,差點兒沒把劉琛忽悠瘸了。
然後從懵逼的劉琛嘴裡,齊伯知道了桃花林踏青的事,又聽到祁陽公主親口說她是自家公子的未婚妻,而陸啟沛也爽快的承認了……
懵逼的人變成了兩個,齊伯已經鬨不明白陸啟沛到底是怎麼想的了。說是虛情假意,可看靈堂前相依相偎的兩道身影也不像啊。但要說是真的,兩個女子又怎能走到一起?
莫不是公子扮男裝久了,就真把自己當成了男人?!
一瞬間,齊伯開始反思起自己這些年對陸啟沛的培養教導,同時心裡還有些發慌——如果陸啟成還在,陸啟沛無論是封官還是尚公主,無疑都有這莫大的好處。可如今人已經不在了,陸啟沛女子的身份就必須要牢牢捂住,否則現成的欺君之罪就擺在眼前!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怎麼能招惹公主呢?萬一身份被揭破,還騙了皇帝女兒的癡心錯付,齊伯都能想象那會是怎樣慘烈的結果。
陸啟成已經沒了,陸啟沛便是他們這幫人唯一的指望。齊伯比以往更慎重了許多,也更為顧惜陸啟沛的性命。可在一瞬間的憂慮心驚之後,他眼底猝然亮起的光芒中,又寫著滿滿的野心。
他們已經等了太多年,等得天下盛世太平,等得自己白發蒼蒼。饒是齊伯心性堅定,這許多年的蟄伏等待也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的銳氣,磨儘了他所有的棱角。
現在終於有大好的機會擺在麵前,難道就要因為那一點小小的困難裹足不前嗎?
如果,如果陸啟沛能瞞下身份,尚了公主成為駙馬……
齊伯又一次看向了靈堂前相互依偎的兩人,眼中的遲疑憂慮漸漸消散,複又變得堅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