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來得急,趁半夜席卷了白城,阮輕輕被路霖修的微信搞醒時,大雨正扯著外麵風樹葉不斷往下墜。
她躺在床上聽著雨聲,就想起了那個夜晚。
阮叢的病來得很急,或者說是因為沒有每年體檢的習慣,發現時已經很嚴重了。
阮輕輕站在醫院門口,頭一次發現幾張紙居然能那麼重。那是她才拍第一部電影,片酬本來就不多,根本就不夠什麼。也沒有經紀公司,到手的都不是什麼好劇本,好在有幾個說可以預支片酬,代價也十分顯而易見。
一頭是阮叢的命,一頭是自己的清白和職業生涯。阮輕輕幾乎是沒有選擇,就去了那幾個副導演攢的酒局。
阮輕輕平時自詡酒量不錯,可是麵對那些大腹便便禿頂導演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就感覺頭暈得不得了,甚至感覺有鹹豬手在她身上亂摸。
既然選擇來,阮輕輕就知道會麵對什麼,忍著惡心賠笑臉。
她心裡默念,阮叢重要阮叢重要,可還是抵不過心裡一陣陣犯上來的惡心。
就在她以為要撐不住的時候,包間的門突然從外麵打開了。
夏日裡,蟬鳴起伏,路霖修穿了襯衫西褲,卻莫名的讓空氣降了溫度。一雙夾雜著風雪的眼睛往酒桌上一掃,就看阮輕輕。
阮輕輕臉上是被酒色浸染過的緋紅,對上路霖修雙眸的瞬間,一種強烈的羞恥感蒙上心頭,她恨不得從十九層的窗戶跳下去。
路霖修提步向她走來,這群副導演臉上堆滿了笑,一個勁兒地叫“路總”。
路霖修的眼神至始至終沒有放在他們身上,把她的雙手放在肩膀上,攔腰給她抱起來。
阮輕輕的腦袋柔柔地垂在路霖修的肩膀上,抬眼就是路霖修緊繃的下頜。夏日的晚風一吹,她猛然清醒了不少。
她以為自己爬過這道地獄的閘門,把自己放逐深淵,還能給阮叢留一道生門。
可她受不了黑暗,自己也想在陽光下活著。
天氣很熱,路霖修身上的溫度更熱。風聲不大,耳邊是路霖修輕緩的呼吸聲。
阮輕輕的心臟像是停掉了一秒,然後眼淚就一顆又一顆的滾了下來。
感受到肩膀的熱度,路霖
修停下來看她。
——喂,我還什麼都沒說你怎麼就先哭上了。
——害怕了?知道危險你怎麼還過去,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什麼都不說,你彆哭了好不好?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遇到事情可以跟我講。
路霖修語氣一聲比一聲輕,最後輕到像哄小孩一樣。
阮輕輕聽到最後一句話,眼睛眨了眨,良久才說話,“我弟弟生病了,要好多錢,我沒有。”
她當時內心邪惡的想,跟一群老頭玩一宿相比,和路霖修做露水夫妻,也沒什麼不好。
路霖修明顯也愣了下,抱著她往車子的方向走,“一身酒氣的,有事清醒了再說。”
時間太晚寢室也回不了,在詢問阮輕輕的意見之後,路霖修把車開到了在市中心的房產。
他叫她去洗澡。
成年人之間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白,所以阮輕輕再出去時,乾脆沒穿衣服。
路霖修正靠著落地窗抽煙,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
然後就看到了□□的阮輕輕。
煙頭被扔在地板上,他踩滅火星走了過來,鋒利的眉毛蹙成了一座小山,喉結上下蠕動片刻,開了衣櫃找出件西裝外套扔給阮輕輕。
冷冷地丟下三個字:“穿上,冷。”
阮輕輕一時間搞不清楚他到底什麼意思,甚至想是不是要來一番討價還價,咬著嘴唇站在那裡不肯動。
路霖修用手捏了捏眼瞼,撿起衣服,親手披在了阮輕輕身上,目光磊落又坦蕩的放在阮輕輕臉上。
“你,什麼意思。”
阮輕輕問這話時有點臉紅。
路霖修笑了一下,桃花眼裡盛滿了光似的,故意拉長了音調,“你以為我就這麼禽獸?”
相安無事的一個夜晚。第二天阮輕輕起床時,路霖修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見阮輕輕從房間走出來。
平時永遠勝券在握的路總,第一次露出有些慌忙的神色。
他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一張指節分明的大掌遮住了大半的情緒。
他聲調平緩地說:“你一個女孩子離家在外沒人照顧怪不安全,我又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不如我們結婚吧。”
一定是頭天的酒勁上頭或者早上還沒睡醒,阮輕輕大腦一陣放空,然後在放空的過
程中,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一晃,兩年多。
*
阮輕輕早上起床時,發現眼皮有些沉,睜了半天也沒睜開,才猛然想到應該是昨晚哭腫了眼睛。
好在是醒得早,阮輕輕貼了一張眼膜,坐在沙發上一邊等司晨送早餐一邊刷微博。
她突然發現廣場上平時那些罵她的都已經不見了,乾乾淨淨就隻剩幾張照片。
阮輕輕詫異地翻了兩頁,以為黑粉都一夜之間醒悟的時候,微博私信讓她理智。
【雜交母狗,萬人騎的雜種,我給你馬送葬】
然後配了圖片。
P的遺照。
人永遠想不到人心有多麼惡毒,對一個人的討厭是多麼沒有理由還瘋狂到變態。
一天又一天的微博私信,問候阮輕輕都記不住長相的母親幾十天。
阮輕輕突然感覺受夠了。
她截圖,把頭像和名字打碼,順手自拍了一張,一起發了條微博。
【謝謝您關心,我活得很好,祝您生活愉快/玫瑰】
點擊發送的一刻,阮輕輕覺得自己不是阮輕輕了,如今她是鈕祜祿·阮輕輕。
發完正好趕上司晨來送早飯,阮輕輕收了手機,跟司晨吃完早飯,悠哉悠哉地出門。
反正也彩排了兩天,又是錄播,總不會出什麼問題。
剛走出酒店大門,就接到了路霖修的電話。
阮輕輕看著名字,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
上次她一衝動,居然說出離婚這樣的鬼話來。跟路霖修結婚之前有沒做婚前財產公證也沒簽協議,現在要是離婚肯定會有一堆的資產問題。
阮輕輕接了電話。
“阮阮,”路霖修聲音低啞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