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了瞪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憐,然後抓著路霖修的手,垂頭認認真真地道歉:“哥哥,我錯了。”
她摸索出套路,隻要叫哥哥,路霖修脾氣就好不少。
果然,路霖修也沒有說什麼,隻是悠長地歎口氣。
能說什麼呢,自己的小姑娘,自己的老婆,自己寵成無法無天的。
阮輕輕見他不說話,隻好接著說:“那我把你從黑名單中拉出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她的眼睛裡永遠像是有灘水在晃蕩,帶著祈求的語氣又顯得小心翼翼。
路霖修望進去,就再也抽不出身來。
“好,我不生氣。”他給阮輕輕披上浴巾,接著問道:“晚上都沒吃飯,我給你煮碗麵?”
又是煮麵,阮輕輕感覺自己都快成為麵條了。
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又提意見:“加幾片牛肉和一個雞蛋。”
*
兩人這點危機,在幾片牛肉和一個雞蛋中,安穩度過了。
婚紗沒有換,隻是叫孟潔改高一些。
之後婚禮的所有事情,阮輕輕都在跟路霖修商量著來。
婚禮前一周,路霖修突然消失了一天。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去了趟楞嚴寺還願。
當初阮輕輕昏迷不醒,路霖修曾經在衛珩的陪同下,上來祈願。
那時醫生也在說她也許真的行不過來了,醫學不庇佑她,他隻好祈求彆人的庇佑。
當時下山的時候,他看著三步一跪九步一拜上山還願的人,脫口而出,隻要阮輕輕能醒來,他就願意這樣。
衛珩當時隻當這是一句笑話。
可路霖修卻很認真。
隻要有人可以讓阮輕輕醒來,怎樣他都願意。
九月的天氣涼了起來,楞嚴寺外,都是麵容平靜或哀苦的俗世凡人,大概和他當時過來的心情一樣。
可如今,他內心平和了許多。
琴瑟在禦,歲月靜好。
阮輕輕在身邊,就夠了。
他三步一跪,九步一拜,目光虔誠,信念堅定。
好多上山下山的人都頻頻側目,原來這樣帥氣又高冷矜貴的人,也會有俗
世的煩惱。
到了山頂,路霖修又進了裡麵一趟。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一生,已經沒有什麼奢求。
可是他跪在蒲團上,又有了新的願望:“願阮輕輕一生,健康順遂安樂。”
他還想許願,讓佛祖保佑他們一生一世,長相廝守。
可他又怕許的願望太多,佛祖嗔他太貪心。
他一生都是唯物主義,同時也是堅定的唯阮輕輕主義。
*
婚禮前一天,按照傳統,應該有一場單身趴,同時男女雙方不見麵。
阮輕輕乖乖回到自己家裡,雖然沒有出去狂歡,但是跟明月還有陸詩寧躺在一張床上,講了很多和路霖修十八歲之前的事情。
當初的她,孤獨內向自閉,永遠都生活在對母親死亡的恐懼和不安中,隻有路霖修願意安安靜靜地陪著她。
路霖修,一直都是那個勇敢地朝自己狂奔的人啊。
話匣子打開,就收不回來。
好不容易要睡覺,她又覺得自己特彆特彆想路霖修。
給他發個短信:“哥哥,我想你了。”
路霖修回的很快:“嗯,我也想你。”
阮輕輕隻當他是敷衍自己,接著補充道:“是真的真的想你。”
“我感覺這輩子都不想和你分開了。”
路霖修大概能感受到阮輕輕的情緒,說了同樣的話:“那我們,就這輩子都不分開。”
單身趴,狂歡的是衛珩江徠周遠,路霖修突然朝著楞嚴寺的方向一拜。
求神明保佑。
*
第二天清早,阮輕輕早早就被拉去做造型,陸詩寧和明月鐘閱還有司晨當伴娘,四個人倒是更有興致一些。
更有興致鬨伴郎。
衛珩江徠周遠和阮叢四個人,在經曆了用嘴撕膠帶等一係列慘絕人寰的活動後,終於逃過伴娘的魔爪。
特彆是周遠,本來是陸詩寧的上司,這下好了,公的私的一起來,被陸詩寧報複了個囫圇。
好不容易可以見新娘了,四個伴娘又磨刀霍霍向新郎,開始搞路霖修。
路霖修畢竟也是個大總裁,哪裡見過這種陣仗,感慨結一次婚還真不容易。
好在阮輕輕等不及了,乾脆破壞了遊戲環節,從衣帽間裡鑽出來,拉著路霖修,在眾人麵前毫不害羞地說:“老公,我們快走。
”
幾個就想感受一下欺負總裁是什麼樂趣的四個人:“???握草阮輕輕你背叛我們???”
看阮輕輕如此為自己維護,路霖修笑著給她抱起來,下樓。
婚禮現場都是按照阮輕輕的要求布置的,極儘浪漫和夢幻。
紫藤花海鋪了滿地,中間夾雜著讚喀勒克玫瑰作為點綴。
在頗有歐洲中世紀宮廷風格的莊園裡,又多了滿是少女心的浪漫感。
特彆是還請了白城衛視春晚的燈光師給婚禮布置燈光,燈光交錯配合地掃過,這份夢幻感又愈發真切。
紫藤花海裡,讚喀勒克玫瑰嬌豔盛開,舞台鋪了白色的地毯,像是乳白色的牛奶灑了一條逶迤的河。
隔著偶爾掃過來的影影綽綽的光線,阮輕輕和路霖修站在舞台的兩個儘頭,遙遙對視,默契一笑。
路霖修想過會娶阮輕輕的,在二十歲時就已經想過,可他的想象不太具體,總是想不出除了愛情後的生活。
而如今,阮輕輕對浪漫的追求,讓他看到了真切的生活。
音樂聲響起。
“這日明天一世把她寵愛/天佑我的愛人”
阮輕輕自然而然地攬起父親的胳膊。
父親一愣,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又常年在東南的小漁村生活,就算做個大夫,免不了手心有粗糲的薄繭,一點點摩擦過阮輕輕細嫩的手背,甚至有些很難察覺的顫抖。
阮輕輕朝他微笑著,示意他放鬆下來。
她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他永遠是她的父親。
父親帶著她,在舞台上走著,他恍惚間,希望這段時光漫長一些。
八年前,真正的阮輕輕走丟了。
真正的阮輕輕,又傻又瘋癲,他本來以為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可以照顧他一輩子。可人的耐心都是會被磨滅的,小時候的阮輕輕隻是傻,長大後又瘋癲起來,摔東西咬人。
迫不得已,他隻好給她關了起來,每天按時送飯。後來,有一天,阮叢突然告訴他姐姐不見了。
那一刻,長久的折磨讓他沒有半絲著急,甚至長舒一口氣。
這件事他誰都沒說。
後來,村民告訴他,阮輕輕躺在河邊,大概是跑出去掉進河裡。他匆匆去看,雖然年
紀相仿,五官臉型都有幾分相似,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不是阮輕輕。
不知道是出於對真正阮輕輕的愧疚,還是醫者天生的悲憫,他應了下來,送她去醫院。
就這樣,他失去了一個女兒,又得到了一個女兒。
再長的路也要有儘頭,他挽著自己的女兒,親手把她交給另一個男人。
鬆開阮輕輕的瞬間,他已經開始渾濁的眼睛裡,開始蓄滿了淚水。
對這個女兒,他有憐憫,同時也為她開心。
司儀開始宣讀結婚誓詞:“路霖修先生,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儘頭?”
路霖修望著阮輕輕,一雙眼睛盛滿了柔情。
他道:“我願意。”
司儀又問:“阮輕輕小姐,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
阮輕輕淺笑著回答:“我願意。”
周遭的燈光暗了下來,隻有台上的阮輕輕和路霖修在光線裡。
偌大的婚禮現場,仿佛沒有其他人。
隻有他們兩人,沉默地站著,像雕像,像士兵,是勢均力敵,相互扶持的一對。
路霖修掏出婚戒,單膝跪地,慢慢地套在阮輕輕無名指上。
冰涼的觸感讓阮輕輕有些失神。
她恍惚間記得,剛領結婚證時,路霖修也送過她一個鑽戒,隻是她從來沒有帶過。
燈光照進阮輕輕的眼裡,裡麵有細碎的銀河在閃爍。
無論是孟千鶴還是阮輕輕,那點帶著少女心的願望,此時此刻完完全全地被滿足。
“路霖修。”
阮輕輕喚他。
不用再靠司儀的指引,路霖修站起來,向前一步,緊緊地給阮輕輕擁進懷中。
在她唇角,落下輕輕一吻。
他這個年紀,應酬的社交的,出於各種目的,他參加過很多次婚禮。每次聽到神父問結婚誓詞,都有淡淡的不屑。
如今卻全然明白了。
他想起一年前在陽城的那個晚上,他妄圖和阮輕輕就莎翁鼓勵生育的觀點,進行親密互動。
如今,他又想起了莎翁的一句詩。
一想起你的愛使我那麼富有/和
帝王換位我也不屑於屈就
阮輕輕就是他一生難得的珍寶。
婚禮還在繼續,還要應酬和敬酒。
他攬著阮輕輕的腰,笑盈盈地一起。
他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天生登對。
趁著閒下來,路霖修偷偷給阮輕輕拉到一側,兩人親昵地咬耳朵。
路霖修聲音低沉,一點點鑽進心裡,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愛你。”
我愛你。
具體是某年某月某天已經說不上來。
可是這份愛已隨著血液循環,隨著心臟每一次跳動,隨著時間的流逝,就日漸鮮明。
阮輕輕不如他高,拖著繁複的裙子,攀上他的肩膀,對上他的眼睛同樣認真且堅定地說:“路霖修,我愛你。”
“雖然我脾氣差事情多,但我已經試著變得更好了。你不僅要愛我,你要永遠愛我,隻愛我。”
在路霖修心裡,她已經足夠好,他願意一輩子為她臣服,向她狂奔。
於是,他也笑著應著:“從前現在往後,我隻愛你。”
我愛你。
日久彌新,周周複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