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也寧:“……?”
薑采:“老一些,胖一些,自大一些,邪氣一些,惡俗一些,雞同鴨講一些,道不同不相為謀一些……我都更喜歡這樣的張道友的。”
——這樣的人,便不會讓她變得這樣奇怪。
隨著她說,張也寧眉頭越蹙越緊。他竟然遲疑問:“難道我這具分化身不好?你想要一個老頭子分化身?這……也不是不行。但是意義何在?”
薑采:“……”
她心中生起逗弄,正想再說什麼,她和張也寧同時身形一定。張也寧幻化出的傘霎時消失,二人快如流光,瞬間而至,到了一隊人中的前方。
最前方一把金扇子飛出,術法之威,比先前都要猛烈。那扇子直擊向長水,長水呆傻而立,被巫長夜刷一下推開。巫長夜與那扇子過一招後,亦被震得向後退開。
再一刻,那扇子要再擊長水時,兩道一左一右的術法相約而至。
一道黑影倏地閃出,招式再快。張也寧現身於長水身邊,將人拽住扯開;薑采迎身直上,快如雷電的打法,讓來人也沒吃了好果子。
謝春山和百葉在旁撐傘看戲。
薑采一腳將來人踹飛,那人跌撞在樹身上,終於現出了原形,尖叫:“你們在乾什麼?!”
薑采還要再動手,看清來人的麵目,動作緩一下,她疑問:“盛島主?”
——她口中的盛島主,自然不是現在已經篡位為島主的盛知微,而是盛知微的母親,盛明曦。
畢竟是芳來島的島主,薑采還是有幸見過盛明曦的。
眾人也都認出了這是盛明曦,都有些驚訝地收了手。巫長夜呢喃:“不是,這……真的是盛島主?”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盛明曦!
曾經的盛明曦與其他三大仙門掌教家主平起平坐,麵容明豔,高高在上。而今被薑采踹飛、跌靠著樹身的女人,長發淩亂散開,一身衣袍破爛中夾著很多血跡,她抬眼時,眼底隱隱泛青。
這一切,都讓眼前的女人,更像是瘋婆子,而不是曾經光鮮明麗的島主。
靠著樹身喘氣的盛明曦厲聲:“你們這些蠢貨,居然還敢跟著長水!他可是盛知微最信任的人……你們跟著他,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眾人當即看向張也寧扣著的長水。
長水反應平平:“老島主已經瘋了,不用相信她的話。”
盛明曦慘叫:“我瘋了?到底是誰瘋了?!是誰不知滿足,非要把芳來島往地獄裡送?你們真以為這樣能換來生機?錯,你們會害死整個芳來島,會讓芳來島徹底消失在世上!這難道就是你們想要的麼?”
她眼睛泛紅,說話顛三倒四,語氣裡帶著絲絲恐懼。她眼睛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雨歸,眼睛一亮:
“雨歸!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你和島上那些人不一樣,你早就逃出去了……”
雨歸躲在巫長夜身後,她見到這個女人,渾身僵硬。她用儘力氣般喊道:“我,我……你讓芳來島變成這樣,你也不是好人。”
盛明曦一愣,目中浮起失望色。她道:“我起碼不會讓你們去送死!你們以為長水要帶你們出去?不,他要領你們去見盛知微……他要把你們全都變成傀儡,供養整座島!”
長水聲音平平:“她在說謊,島主已經瘋了,沒必要理她。”
盛明曦冷笑連連。
她怒道:“你們要是不信,就掀開這個人的麵具看一看……雨歸,你總認得這個人,你看清他是誰!”
她話才落,薑采身形便倏而動起,掠到了長水身邊。長水身子向後錯開,她迎麵擊他,目標隻指他的麵具。薑采之勢,逼得長水步步後退。長水已經努力抵抗,手腕還是被薑采扣住,女郎另一隻手,伸到了他的上半張臉前。
長水一慌。
他猛力催出一道術法避開薑采,然而麵具已經被揭露,眾人全都看到了他的臉——
這是怎樣一張活色生香的男子麵容。
眉若春水,眼如秋波,鼻梁挺直,唇若花豔。
他不像妖修那般可以認真雕琢一張自己最滿意的完美的臉蛋,但他天生這般好看,他立在煙雨中,木簪後的發絲垂下一綹撇在臉頰上。他抬目向這些人看來,這裡的所有人,都被他襯得土雞瓦狗一般。
雨歸枉為芳來島第一美人,在他麵前,她隻黯然失色。
雨歸脫口而出:“你、你是……江臨公子!”
她大驚失色:“江臨公子,你不是早在百年前就死了麼?”
長水平平道:“我不是誰,我是長水。”
張也寧突而出手,斜身飛向他。但張也寧仍晚了一步,長水化作煙霧,消失於原地。
盛明曦鬆口氣,疲聲道:“不用找了。他肯定已經回到知微身邊了……你們本領太高了,恐怕從你們進入芳來島的開始,知微就想把你們全都變成‘無生皮’了。
“你們跟著我吧,我送你們出島。”
巫長夜抬高聲音:“又送我們出島?!”
——長水那個騙子說送他們出島,盛明曦也說送他們出島?
盛明曦冷笑:“你這個後輩,怕什麼?我會和你們在一起,不會離開你們視線。我也要出島,我要找永秋君,為芳來島做主,幫我收拾我那個不聽話的女兒……而且薑師侄和張師侄都在,還怕我一個老婆子騙你們?”
巫長夜立刻看重明一眼:張師侄?媽的,這真的是張也寧啊?
薑采微笑:“請帶路吧。”
——繼續看看也無妨。
巫長夜卻道:“盛島主,你有見到我妹妹麼?我若是見不到我妹妹,我是不會離開的。”
盛明曦道:“是一個身材嬌小、眼神總躲閃人的小姑娘吧?”
巫長夜一怔後大喜:“你真的見到她了?我妹妹怎麼樣,她在哪裡?不行,我得先救我妹妹……”
盛明曦道:“不用你救了,那個小姑娘若是你妹妹的話,我早就將她救下,送她平安離開芳來島了。你妹妹還哭哭啼啼舍不得走,我說讓她在芳來島陣法外的上空等著,我答應幫她救你出來。你若是出去,就能見到她了。”
巫長夜先是喜,然後疑惑地看一眼盛明曦——
這個女人,當真見過展眉?她見過展眉,就……這麼平靜?沒發現任何異常?
還是說,展眉沒讓她發現?
他心中有些疑問,但是看看這一眾人,他咬牙:“算了,老子信你一回。”
薑采和張也寧對視一眼,薑采聳肩,張也寧便也不說什麼了:繼續走著看吧。
這一次,盛明曦確實一副真的要帶他們離開這裡的架勢。他們一路和芳來島的修士打了幾波,逃到了海邊,盛明曦拿出了一艘船,說此船可在結界陣法中穿梭,幫他們走出這古陣法。
眾人便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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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來島地下有一處宮殿,燈火通達。
長水踩過長階,一層層下樓梯。他在黑暗逼仄的地宮道間穿梭,最後敲門,進入一間宮殿。他才進去,脖頸就被隔空掐住,那人使力,一下子將他拖到了自己身前。
長水脖頸被掐出紅印,他呼吸變得艱難,澀澀發出一聲:“主、主人!”
掐著他脖頸的人,是一麵容明麗卻冰冷的女郎。女郎著華麗宮服,雲鬢花顏,眼尾蕩著斜紅。她這般豔麗逼人,整日在地宮中搗鼓,正是那些外人們遍尋不到的篡位的新島主,盛知微。
盛知微涼聲:“長水,你想乾什麼?阻礙我的計劃麼?你竟敢偷偷放那些人走……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
長水呼吸困難,說不出完整的話。
他神智昏昏,被盛知微一甩手,丟在了地上。他喘息著咳嗽,盛知微一腳踹中他,低著頭打量他臉上的麵具。
她語氣奚落、譏誚:“你算個什麼東西!真以為我留你一口氣,你就覺得自己在‘無生皮’裡是最特殊的?”
她俯身,掐著他的下巴,紅唇微勾:“要是我的計劃失敗了,我要你生不如死。我有一百種一千種方法折磨你……你最好乖乖的,聽話點。”
她動用念力,全然不做什麼,便讓地上的青年渾身發抖,痛得以頭搶地。
長水偷磕在地上,咚咚咚,他聲音沙啞:“:我錯了,我再不敢了,主人饒命……”
他太過疼痛,磕頭動作厲害,不小心將臉上麵具脫落,露出了那張臉。盛知微本好整以暇地欣賞他的醜態,卻是看到他容顏的一瞬間,臉色大變。
她登時撲去,一把將他推倒在地。長水迷茫地仰臉,見盛知微手虛虛地置於他臉前,卻不敢碰一下。
她眼中神色,太多傷感流竄。
盛知微冷冰冰地站起來,背過身,疲聲:“戴好麵具。再讓我看到你的臉一眼,我就殺了你。”
長水乖順地將麵具帶回去,走出了宮殿。他離開宮殿前,忍不住回頭,望著那紅色長袍裹著的女郎一樣。燈火昏光照著他的眼睛,他耳邊聽到其他人竊竊私語。
他心裡覺得一陣的難受。
……他到底是誰?
他到底是江臨,還是長水?為何他會沒有過去的記憶,為何他並不是一個活人。他身為一個傀儡,被人說著“盛知微愛你”,可是……
她真的愛他麼?她都不想……見到他。
若不是他用這種方式,觸及了她的底線,她仍會放任他自生自滅,根本不會看他一般。
長水低下眼睛,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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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夜我等在此休息吧。”
眾人身在一船上,盛明曦整理了自己的儀容,這般告訴大家。她說明日就能出陣,徹底離開此島,船上的人暫時也隻能信了。
半夜之時,薑采於船頭盤腿打坐時,海風陣陣,她忽聽到巫長夜一聲厲聲:“你乾什麼?小心——”
薑采刷一下站起,睜開眼。她轉身要奔去聲音方向,一道霧氣迎麵而來,瞬間將她籠住。她法力已經這般高強,在這重迷霧下卻隻抵抗了兩息,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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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嗷嗷嗷——”
薑采被一陣拖拽聲驚醒。
她掀身而起,見自己置身一間屋子,孟極趴在她腳邊,著急地拽著她的裙擺。
薑采:“孟極?這是哪裡?”
孟極實在修為太低了,它急得在她腳邊轉悠,又來叼她的衣服,將她向外拽。薑采反應過來:“是張也寧出事了?”
孟極大喜,連忙點頭。下一刻,薑采俯身把它往懷中一撈,抱著它便出了屋子:“走,帶我去找他!”
薑采抱著孟極出屋子,被外麵刺目的陽光晃了一下。她抬頭,看到頭頂烈日炎炎,數隻鴿子拍著翅膀從頭頂飛過,這與芳來島之前的陰雨重重不同。
她下樓梯,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喧囂的早市,修士在其中穿梭。
薑采從他們身前晃過——
她看到女人將男人踢打來去,男人身上法力大多微弱,卻要承受法力強盛的女修們的喝罵;
男人們瑟瑟索索,跪在路邊,被女人挑剔,任意買賣;
一輛馬車經過,車簾輕輕揚起,一個男人諂媚的臉露出,他正殷勤討好地搖著扇子,為自己旁邊的女人扇風;
男人們追在女修身邊,小心翼翼:“家主、家主,您就幫我掏個錢吧……”;
二男在一門前爭搶一女,兩人大打出手、頭破血流,其中一個男子被氣得聲音帶著哭腔:“家主,您就這般寵妾滅夫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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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摩肩擦踵,薑采抱著孟極,匆匆從他們身邊掠過。
她將一切看在眼中,她隱隱想起,自己昏睡前,聽到一聲聲音低啞的吟哦:
“權貴萬足,美人臥膝,黃金台築,青春長樂,皆在爾夢。諸君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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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大型的織夢術。
他們所有人,都被帶入這個夢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