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山懶洋洋:“看來師妹還沒弄明白這個夢境設定啊。這個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在這個夢境中,女子都為逆元骨,男子才是無生皮的料。”
薑采問:“那又如何?無生皮也不是都沒有法力。”
她手指周圍不算多的男子:“他們都有修為的。”
謝春山淡淡道:“在現實中,無生皮的開啟之法,是女子與男子雙修。從這一刻開始,無生皮的所有生機,才會開始被抽走。若非如此,雨歸也不會至今還活得好好的……她隻是保護著自己,沒讓任何男子碰她而已。
“那在這個夢中,師妹可以將現實反過來一下。那麼,便是夢中男子被選為無生皮,一開始都是沒有靈力的。除非與女子雙修,定下契約,他才能借逆元骨的氣去修行,才會有修為。不過時間長了,估計也是個死。”
薑采沒反駁。
張也寧卻問:“謝公子如此肯定?我若記得無錯,你是與我同時出現在這小倌館吧?我怎麼不知道你猜的這些?”
謝春山扮個鬼臉:“因為你貌美無雙,剛醒來就被女修盯上了。我有了喘息時間,就多查了查。”
張也寧:“……”
他半晌道:“若你猜的是真的話,那在此夢境中,男子應該是爭著當‘無生皮’了。誰也不想法力儘失吧。”
言罷,他想起一事,便頗意外地看謝春山一眼。
謝春山:“你這什麼眼神?”
薑采噗嗤笑,用同樣的眼神看謝春山。
謝春山:“你們兩個什麼意思?”
張也寧微微一笑,他到底內斂些,又和謝春山不熟,便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他頰畔微微的酒窩,讓謝春山頗為不舒服。
而薑采就大大咧咧多了,她抱臂而笑,認真地將謝春山從上到下打量一眼,慢悠悠:
“無生皮開啟的條件若是雙修的話,那應當是在男子與女子雙修前,男子都應當是童子身。我隻是沒想到,師兄身邊總是那麼多姑娘家,師兄看著又很風流多情,整天為這個妹妹算命為那個姐姐擔憂……師兄竟然元陽未失啊。”
謝春山麵皮僵一下。
他咬牙切齒地笑:“我失不失與你有何乾係,讓你這麼關心?師妹這麼關心我,不如助我恢複修為?反正隻是一場夢,夢後什麼都不會影響,我不介意在夢中當你的無生皮啊。”
他向前走兩步。
張也寧驀地伸手拽過薑采,他擋在薑采麵前,眼神有些冷:“謝公子自重。”
謝春山挑眉。
他道:“我與自家師妹說話,自重什麼自重?”
他故意甜絲絲地惡心人:“阿采,小采,薑薑,你願意幫為兄這個忙麼?沒有法力,為兄寸步難行啊。”
張也寧緊拽住薑采的手,盯著她。
薑采:“……”
她緩緩地、為難地:“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用分化身……哎呀!”
她手被張也寧狠狠一掐,她吃痛之際,無奈笑:“算了師兄,我幫不了你。老虎生氣了,我不敢惹啊。”
謝春山似笑非笑地瞥一眼張也寧,張也寧懷中的孟極一跳,跳入了謝春山懷裡。謝春山吃驚地抱住它玩了一會兒它的小短腿:
“喲,這小短腿還記得我呢?”
孟極不悅地揮了他一爪子。
謝春山卻按著它的爪子,笑嘻嘻:“這小孟極也入夢了啊。看這樣子,小孟極連隱形都做不到……原來你是一隻公孟極啊,原來連妖也會失去靈力,自動成為‘無生皮’的選擇啊。”
他逗弄孟極:“你可要乖乖的聽話,不然,我就把你送給女修們……你就不是一隻純潔的孟極了。”
孟極狠狠咬他手指頭一口。
謝春山吊著它的小牙齒玩一會兒,被它咬得痛極。他嫌惡地一把將孟極扔出去,薑采手疾眼快地抱住。謝春山皺一下鼻子,道:“還是應該讓百葉養你。我是不適合養這種小東西的。”
他喃喃:“也不知道百葉如今在哪裡。”
張也寧在旁輕輕咦了一聲。
謝春山立刻抬頭:“怎麼,你看到百葉了?”
張也寧:“……”
薑采回答:“我們看到巫少主了。”
謝春山一怔,與他們一道抬頭,看到麵前人群忽然聚集起來,一重重人圍向一個方向,一輛華麗的馬車出現在路的儘頭。
而巫少主,正和那群百姓擠在一起,想靠近那華麗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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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同擠入人群,去靠近巫長夜。
人群喧嘩,數不清的人追著那華麗馬車,高喊著——
“聖女大人,聖女大人,一定要將我們的祝福送給傲明君。一定要讓傲明君知道我們的心意啊。”
“聖女大人,島中今年一定要好好修神廟,你們要好好祭祀啊。對了,一定要把傲明君的神像再刷一層金……咱們不缺靈石的!”
“傲明君是芳來島永遠的神!”
人群的激動讓人疑惑,除了芳來島,誰也不知道“傲明君”是誰。但是……他們大約知道芳來島是在祭祀一個人。看看這些人的瘋狂,大約那位傲明君在芳來島人心中的地位,和永秋君在整個修真界中的地位,也差不多吧。
薑采低著頭,思考著這事。
張也寧抽空與薑采解釋之前的事:“織夢術開啟的時候,我與謝兄、巫少主在一起。盛明曦夜裡偷襲我們,不知是何目的。我們打鬥間,盛明曦在半空中開了一空間裂縫,巫姑娘被關在那裂縫中。
“巫姑娘被盛明曦威脅,開啟了織夢術。”
薑采眉毛皺起。
三人靠近巫長夜時,薑采喃聲:“你們的意思是,芳來島如今發瘋的原因,也許不是盛知微出了問題,而是盛明曦出了問題?是盛明曦要開啟織夢術,是盛明曦要曾經的無生皮變成逆元骨,要原來的逆元骨成為傀儡,成為無生皮,供養新的逆轉的逆元骨?”
謝春山:“你還記得長水說的話麼?”
——長水說,島主瘋了,不要聽她的,她在胡言亂語。
薑采心神一動。
她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
她喃喃自語:“那日山洞中,長水進來,與我們說,‘島主瘋了,我送你們離開’。他之後又稱呼師兄為‘少島主曾經的未婚夫’。”
張也寧頷首:“其實長水早就告訴我們了。發瘋的人一直是島主,少島主盛知微可能才是被關起來的那個。隻是我們當時以為芳來島有人篡位,盛知微已經成了新的島主。長水口口聲聲的‘島主’,我們一直以為是盛知微。
“但實際上,島主一直是盛明曦。
“是盛明曦要殺我們,是盛明曦威脅巫姑娘開啟了織夢術,是盛明曦要將我們困在此夢中。”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巫長夜身邊。
巫長夜失去靈力,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但是他也無暇顧忌這些,薑采三人跟著他,他則在跟著人群中一個人。巫長夜終於追到了那人,在那人肩上重重拍一下,喘著氣,神情複雜:
“果然是你啊。”
那人轉過頭。
薑采三人都愣住了:這人年輕而俊美,也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這人一雙異瞳,與巫長夜何其相似……這不是巫家現任的家主,不是巫長夜的父親麼?
但是在這個夢境中,巫家主隻是一個年輕的外來修士,他看著一張與自己極度相似的臉,卻顧不上奇怪,隻急急忙忙地“噓”一聲。巫家主神神秘秘道:
“小聲點,彆驚動了聖女。”
他露出癡迷的笑,看向那華麗馬車。馬車四周紗簾垂落,影影綽綽,隱約露出一女子的身形。巫家主與人群一同大聲喊:
“聖女大人!
“聖女大人真好看,聖女大人真漂亮!”
他趁亂大喊一句,充沛靈力穿梭人群,直入那被風吹開的紗簾:“明姑娘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馬車中,簾幔後的女子掀開紗帳,遙遙地向這個方向看來。
雲鬢花顏,金步搖微。
她盛裝而坐,目光清渺,帶著吃驚又微羞的神色。然她聖潔純美,周身籠著的白霧,讓她不類凡人。
巫家主癡癡笑:“明姑娘真好看。”
巫長夜有些發怔。
巫長夜肩膀被人從後敲一下,他回頭,看到薑采三人。而三人沉默,與他一同看向那馬車中的芳來島聖女——
那位聖女的麵容,與所有人見過的巫展眉,相似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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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夢境中,芳來島的男子都依附女子,不依附女子的男人便沒有靈力。但是對於外來者巫家主來說,他靈力充沛,自由出入。三個沒有靈力的男子,再加上一個並不是很想攔的薑采,眼睜睜看著打個招呼後,那巫家主就消失不見,不知道去了人群哪裡。
幾人能做的,便是將巫長夜先帶出來。
四人尋了茶館坐下來休憩,麵對三道審度的目光,巫長夜拍桌子:“怎麼了!我進芳來島就是彆有目的怎麼了!”
薑采笑:“巫少主那時候說,你是與妹妹一起曆練,遇到雨歸姑娘,才跟著一同進來。然後雨歸姑娘與巫姑娘一起進入芳來島時,兩人便失蹤了。那時我便奇怪,巫少主和巫姑娘形影不離,巫少主怎麼會讓巫姑娘獨自一人進芳來島。
“但若是巫姑娘和芳來島有關係,那便簡單了。巫少主現在還不說實話麼?”
巫長夜麵容沉靜片刻。
他有些悵然地看向窗外,落落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隻知道,展眉母親曾是芳來島出來的人。我母親對此一直不滿,她母親死後,我父親抑鬱寡歡,讓祖父很生氣。雖然我父親還是巫家家主,但是家裡人已經放棄他,開始培養我。
“展眉小時候過得很不好,所有人都厭惡她,打罵她。我父親整日酗酒,不問世事……我開始將展眉帶到身邊後,展眉才告訴我,她不是雜種,她有母親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家對她不聞不問,為什麼芳來島不派人去接她。
“她從小就和彆人不一樣,巫家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她以為芳來島是她的家,她一直很想回去芳來島。”
他腦海中,想到的是幼年時巫展眉被欺負的模樣,她通紅的眼,被人撕開的衣服……他救下她,她蜷縮在他懷中,抱緊他不停哭。
他是高高在上的巫家少主,她不過是生母不祥的雜種。他母親是巫家嫡妻,她母親算個什麼東西?他明明恨她讓自己母親不開心,可他抱著幼小的她,又不舍放開她的手,再將她丟回黑暗中。
巫長夜苦笑:“可是,我們誰也沒想到,芳來島原來是這個樣子。”
他從來就知道巫展眉體質與其他人不同,當他知道芳來島的無生皮逆元骨後,他便懷疑巫展眉的母親,就是無生皮,而供養者,當是他父親。
這讓他情何以堪。
年少的少主以手蓋臉,當他不暴躁的時候,陽光落在他身上,睫毛顫顫,鼻梁挺高,他是何其陰柔秀麗。
巫長夜指縫間流淌著日光葳蕤,他澀澀說道:“我知道盛明曦是如何威脅展眉的。我妹妹,那個傻姑娘,盛明曦隻要告訴她——我讓你見到你母親。她就會傻傻地去幫盛明曦織一場夢,夢回百年前。
“她想見到自己母親,而我——我也想知道,我父親是怎樣一個人。這些年他對我母親的不聞不問,展眉母親的早亡……他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我想知道我父親,和展眉母親的故事。我要知道我這些年對我妹妹,有沒有做錯;而展眉,她想從夢中知道答案——她多年的委屈和怨憤,是否值得。”
夢中逆元骨和無生皮逆反男女的事,當是盛明曦要的夢;而巫家家主和聖女的出現,不過是盛明曦將自己知道的一些事,當成送給巫展眉的禮物。
兩個時間段,應該是被融合在了一個夢境中。
這便是織夢術。
以現實為依托,以心為鏡,織一場關於過去、些許虛幻的夢。
世事帶走了時間,卻帶不走過去的故事。過去發生的每一天,都可以在夢中回溯到相遇的起點。
巫家人不相信人說的話,他們隻相信夢境——
你的一切故事,一切心事,一切秘密,真真假假,多多少少,都會藏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