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1 / 2)

墮仙 伊人睽睽 14307 字 8個月前

在一處封魔穴之戰中,謝春山獨自應對一眾從魔穴中逃出來的魔修。

他試圖從他們身上問出百葉的蹤跡,但是這些從魔穴出來的魔物大都是低等魔,沒有神智;發現自己什麼也問不出來後,謝春山乾脆了斷地殺了這些魔。

他再將那泄露的魔穴封住。

當他剛做好這些準備離開時,身後兩道氣息同時落下,其中一道魔氣濃鬱。謝春山本能握緊自己手中的青傘,警惕回頭時,看到向自己走來的,是張也寧和薑采。

那魔氣,便是薑采的。

謝春山握著青傘的手緊了又鬆,他注視著這位身量纖長修拔的姑娘,心中難說是什麼樣的感受。

身為門派大師兄,薑采被劍元宮除名剔骨的事,是他親自監刑的。他也知道薑采離開劍元宮做臥底的事。雖然他一直反對此事,但是薑采自己與門派意見一致,謝春山沒有發言權。

他隻能默視此事成真,而他心中焦慮重重,卻難以得到回答——薑采離開了,還有回來的機會麼?

劍元宮掌教等人是否考慮過,薑采入了魔穴,沾染了一身魔氣,再和魔物們同流合汙。等這神魔之戰結束後,她真的還能再回到修真界麼?

而今,謝春山看著薑采的模樣,心中同時想到百葉。他的疑問,依然沒有人能夠回答。

薑采十年未曾見到謝春山,更怕在修真界和魔域的對敵中連累到謝春山,她也一直未曾與謝春山通過神識聯絡過。算下來,這竟是十年來,他們這對師兄妹第一次見麵。

薑采心中微澀。

立於風中,她衣袍揚掠如雲,向謝春山拱手,露出笑容:“師兄安好。還未曾恭喜師兄成為劍元宮弟子首席……”

謝春山打斷:“我不是劍元宮弟子首席。”

薑采怔一下。

她腦中顧慮重重,疑惑重重。想難道她離開後,劍元宮發生了什麼變化,湧現出了什麼新的天才弟子。但是什麼樣的天才能夠動搖謝春山的地位……

謝春山看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麼。

他無奈,又被她弄得搖頭笑歎——他怎麼有這麼個“直”到極致的師妹。

他刷一下收了手中青傘,變幻成了一把小青扇。

謝春山目光炯炯看她,又歎又笑:“除了師妹你,我不認任何人再當劍元宮弟子首席。”

薑采一頓。

立於她身旁的張也寧並未說話,平靜如水。他聽到薑采淡漠下去的聲音:“師兄何必如此。”

氣氛隻凝了一瞬,謝春山就哈哈大笑,戲謔:“因為我給你算了一卦,卦象說你前途不可限量。你這般前途不可限量,劍元宮怎麼能放過你這個首席呢?你等著吧,等……以後有機會,你還得管劍元宮。”

他說話間,憂心地看了一眼張也寧。

正好與張也寧望來的目光對上。

張也寧偏一下臉,默然想:看來,劍元宮是真的讓薑采去魔域做什麼去了。

但是張也寧麵無表情,依然不喜劍元宮——不管做什麼,讓自己的首席弟子被剔劍骨,劍元宮都不值一提。

薑采聽出謝春山有意向張也寧暗示自己的清白,她不覺一笑,心裡也覺得些許溫暖。她看謝春山還有說的意思,就打斷道:

“師兄不必多說了。我與張道友走到一起,本就是我為魔修,他是正派修士。身份不同,我與張道友卻有些牽連在,倒是能和平共處。”

張也寧瞥了她一眼:牽連?他和她的“無悔情劫”,在她口中僅僅是“牽連”?

而且薑采說完,還看著他笑一下,示意他開口認同。

張也寧立在山嶺溪流邊,他之相貌氣概,便是“長河澹澹,山水相鄰”,何其清渺出塵。

他聲音也清越如玉擊,說的話內容卻很奇怪:“謝公子不必多心,我和薑姑娘之間清清白白,不過有些修煉上的牽扯而已。我為客人,薑姑娘還是向著謝公子這個主人的。”

薑采保持微笑:“……張道友,可否說話正常一些?”

張也寧瞥她一眼:“本就正常,是你心中有鬼。”

謝春山噗嗤被逗笑,打斷了二人之間的微妙氣氛。他笑道:“數年不見,師妹和張道友之間感情越發好了,看來我白擔心了。”

張也寧和薑采一怔,二人看一眼彼此,倒也都赧然,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二人一路說話陰陽怪氣,卻不能讓謝春山看了笑話。

尤其是薑采。

她既不能讓謝春山覺得她不相信師兄隻信一個外人了,又不能讓張也寧覺得她隻信賴她師兄不在意他。

薑采端著這碗水,四平八穩地保持笑容,過渡到她真正好奇的事情上:“師兄,你這些年,在忙些什麼?你可知道百葉是魔?”

謝春山目光微微一滯。

他問:“你在魔域見到百葉了?”

薑采默然。

何止是見到,她還將百葉關進了雲河圖中。

在她來找謝春山前,她和張也寧一起出手,一唱紅臉一唱白臉,試圖讓百葉開口,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何會被囚禁在魔北王宮中。但是百葉意誌消沉,求生念頭極弱……或者說,她沉浸在一派迷茫自我中。

薑采和張也寧不能讓她開口,又不好對她用刑,便隻好試圖從謝春山這裡撬開口了。

謝春山一歎,側過半邊身,看向紅霞鋪陳、雲雀展翅的天際。他說:“這是一個漫長的、又有點無聊的故事。”

薑采:“不急,我能在修真界待好幾日,有大把時間聽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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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張也寧和薑采坐在篝火旁,看謝春山熟練無比地撿樹枝、烤肉串。謝春山來來去去忙了許久,薑采和張也寧看不過去想幫忙,但在兩人手指差點被火燙到、越幫越忙後,謝春山喝止二人,讓二人坐在旁邊光看著便好了。

端坐在火焰旁的大石上,張也寧換了一身牙色春衫,隻因先前的被火燒毀了。

他清雅秀美,端然無雙,坐於山野間山石間,像置身雲端一般高不可攀。

但他所思所想卻和俗人一般無二,此時他望著謝春山去溪邊打水的背影,不解:“修士可以辟穀,不用吃飯不用飲水,謝公子這般忙碌來去,是為了什麼?”

薑采紫白色相間的長裙鋪陳在地,窄袖相挽,方便打鬥。她曲腿坐於張也寧身旁,帶一點兒紫的素白罩裙與他的袖擺疊於一起,二人都沒有注意到。

她托著腮欣賞師兄忙碌的行動,感慨:

“我們一心修行大道,除了修煉便是修煉,不關心其他事情。但是尚未成仙,我們便都是人,是人便會有欲,有想,有求。我們修行是壓製自己的欲,師兄卻是想體驗人生百態。

“他雖可辟穀,但他仍要享受美食佳肴。他雖可一日千裡,但他仍要和沒有修為的人一樣用腳慢慢走,一天一天地趕行程。我們為碌碌瑣事困住的時候,也許師兄正在人間與乞丐幼童一道玩耍。

“很難說,我們各自的道,誰的更接近天道、更正確一些。”

張也寧回答:“修真本就逆天,若不肯逆天,如何修得正道?

“難道天生地長無為而作,天道會允你長生不老,允你青春永駐?你師兄的道也沒什麼錯,但他這樣是成不了仙的。”

薑采:“成仙本就不是師兄追求的。也許成仙沒有那麼好。”

張也寧:“長遠地說,大道逍遙,可用一生去感悟,也未必感悟得了,隻有成仙才可以無窮儘地繼續追求探索‘天道’是什麼;近一些說,隻有成仙,才有實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

薑采怔忡。

她問:“你有想保護的?”

張也寧出神。

他道:“現在還沒有。”

薑采:“嗯?”

夜色已經濃重,天上月光明耀。薑采托腮仰望著天上月光,見那輪皓月周圍的星辰都被襯得黯然無光,很難看清。

月色清輝,遮掩了一切魑魅魍魎,塵囂銀河。

月下,張也寧冷冷淡淡:

“我修道千餘年,與人為善也罷,除惡揚善也罷,無一日懈怠修行也罷,都是我本該做的。千萬年來,世間無人再成仙,長陽觀中人將成仙希望放於我一人身上,所有觀中人都期待我成仙……這般期望,我相信你並不陌生。當整個門派將希望置於你一人身上時,你便不能退,不能弱。但這些都無妨。

“萬人行舟,本就是不進則退,不強則弱,不戰則敗。隻是我做所有事,其實也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如何想……我並沒有自己真正的渴望。

“目前,我尚沒有想保護的。”

薑采道:“我有。”

張也寧轉過臉來看她。

她神色平靜:“你知道的。”

張也寧喃聲:“為弱小者、無人在意者執劍麼?”

薑采笑得有些赧然。

她眼睛看著溪流邊那又開始釣魚的謝春山,她一指豎於唇前,輕輕“噓”一聲。她維持著這個姿勢,仰頭偏臉看他一眼,眼中有一絲笑,還有些與他說悄悄話的神秘:

“我平日不與旁人說這個,因想守護的目標太大,我這樣的願望,在他人聽來也很沽名釣譽,不自量力。但是你不會覺得我在說假話,對麼?”

張也寧低聲:“你都把自己折騰墮魔了,誰會覺得你在說假話?”

薑采歎:“我這個人啊,就是見不得彆人受欺負。看到弱小者,就忍不住想幫一把。倒也沒什麼原因,就是天生的喜歡多管閒事吧。本領不強的時候管閒事,要被人打;本領足夠的時候管閒事,便可以說是為了蒼生,為了正義了。所以,我才要努力修行。”

她眼中映著天上月,神色迷離:“其實我沒想成仙,我對成仙並沒有執念。”

張也寧驀地想到了芳來島事件中,薑采所為。他想到了他失去靈力的那天,在酒肆被女修欺辱時,她從天而降,將他護住。

那時日光照在她修長背影上。

他冷冷清清,不為她所動,可他還是看了她很多眼。

當她持劍而起,當她運起法相萬劍之國時,在他眼中,她便是那光照四宇、無與倫比的太陽。

張也寧出神間,發現薑采輕輕地在扯動他的衣袖。他低頭去看,見她一手肘撐在他膝上,向他勾一勾手指,灑然慵懶之態,如喚小貓小狗。

她那副大爺姿態,喚小貓小狗,張也寧自然無動於衷,冷眼看她如何收場。

薑采尷尬。

她嘟囔:“你這人真講究。”

但她修為強,她手指一動,一波靈力就襲向張也寧。張也寧坐的地方比她高半個頭,他也沒想到她竟然好端端坐著就對他出手,反應不禁慢了。而那術法托住他腰身,將他向下重重一推。

張也寧愕然間,目染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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