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雲河圖, 抱回孟極時,薑采便知百葉已經走了。
回魔域路上,薑采問瑟狐:“魔子可有追殺你們?”
瑟狐心裡一咯噔, 以為自己之前偷偷跟魔子傳消息的事被薑采發現了。他悄悄抬頭, 見薑采目中似笑非笑地掃一眼他, 他心裡更加肯定薑采知道他以前的牆頭草行為。
瑟狐頭上冒汗, 趕緊表忠心:“一直被追殺!尊主你逃到修真界後,咱們地盤一直被打。多虧我瑟狐……”
薑采笑看他。
他心虛改口:“多虧東王和西王厲害,才沒有讓那夥人討了好。對了, 連南王都親自來追殺我們, 要我們交出人……尊主, 你把誰帶走了啊?”
薑采答非所問:“看來南王當真與魔子一條心,不可能被我所籠絡了。”
瑟狐支支吾吾:“尊主,有個事……上次我們在人間長陵遇到的那個說自己是魔北王的女人……”
薑采眉心一跳。
她心有不好預感。
她猛地回頭,拉住瑟狐手腕, 聲音厲起:“對, 北王是百葉的話,那個女人隻能是冒充的。她是誰?她是不是就是……魔子?”
瑟狐鬆口氣:“原來主人您已經知道了啊。”
薑采鬆了握著瑟狐的手腕, 心中早有猜測, 此時得到證實,她立刻開始翻找自己的記憶——
魔子於說!
魔子於說就是那個女子的話, 翻遍前世今生的記憶, 其實薑采是見過魔子好幾次的。然而每一次, 幾乎都如上一次長陵城見麵那樣,於說並不殺她, 還與她聊天說話, 偶爾還會隱晦地點出一些她修行中的問題, 指點她的修為……
前世薑采墮魔去魔域時沒有經驗,她修煉魔氣全靠自己研究。雖然她已算天才型人物,卻也會出一些差錯,導致她經常受內傷。而她偶爾碰到於說的時候,於說便笑盈盈:
“薑姑娘,你這個引魔氣的方法似乎有些問題,後患無窮。我這有幾套功法,不如姑娘拿去研習一二?”
“我並不在意姑娘是正統修士還是真正墮魔,我欣賞薑姑娘的品性,日後有緣,也願與姑娘同遊大道。”
“薑姑娘,你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險,我為你備了些丹藥。不過薑姑娘,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往前了。”
薑采手撐額,陷入深思,輕輕歎了一口氣。
正是因她前世不知道於說便是魔子,她對於說印象不算差,上一次在長陵時,於說雖和她為敵,兩人最終卻能坐在一處飲酒。
於說相貌偏妖邪萎靡,但為人有趣不失灑脫,亦正亦邪極難分清她的目的……薑采曾以為她也算自己在魔域難得的一個朋友,誰想到她真實身份,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魔子。
也是。薑采對魔子產生興趣,魔子怎會對她沒有興趣?最好的法子,不就是保持這種若有若無的好感麼?
但是,魔子為什麼知道她是勁敵,偏偏不早點與她開戰,早點殺她?她在魔域中走那條墮魔之路,於說是樂見其成,還是保持警惕呢?
上一次人間長陵城中,於說暗指有人希望薑采成魔,那麼,於說希不希望薑采魔心被侵,真正入魔呢?她這般的人,薑采不謙虛地說,她若道心被魔氣所侵,徹底墮魔,她必然是魔子的一大強有力助力。她會成為魔子最好用的一張牌。
但是,於說卻並沒有明確表現出希望她徹底入魔的樣子。
甚至可以說,於說連對薑采的引誘,都不深。每次與她見麵,二人聊聊風月民俗,都很少聊關於魔的話題。這到底是因為於說潛移默化太有耐心,還是因為於說對她成魔,並沒有太強烈的需求?
她成不成魔,魔子皆能接受。
百葉是魔北王,於說的亦敵亦友,龍女辛追的被迫入魔域,還有師父與永秋君的過往,一萬年前的扶疏古國……
一切起源於一萬年前的扶疏古國,起源於永秋君成仙的那個人才輩出的風華時代!
薑采心緒有些亂,意識到自己碰觸到了前世沒有碰觸到的秘密。那個她前世沒有注意到、更沒可能深究的秘密,也許才是一切疑問最開始的緣故。
她逼迫自己靜下心後,聽到自己冷靜地問瑟狐:“魔子在魔域對我們的追殺,厲害麼?”
瑟狐拍胸脯吹噓:“咱們這麼厲害……”
看他並沒有意識到她真正在問什麼,薑采打斷,重新問:“這些天魔域的追殺,魔子可有親自出麵?”
瑟狐一愣,露出駭然:“自然沒有了!魔子那麼厲害,她怎麼可能親自追殺我們。她要是親自出手,我們怎麼可能活得了?”
薑采反問:“那她在做什麼?”
她停下來,回頭看自己身後的魔修們,將話說得更清楚些:“她假扮魔北王,囚禁真正的魔北王。我帶走魔北王,引發魔北宮的震動。魔北宮傾巢而出追殺我,可見魔北王對魔子的意義,魔子絕不可能讓魔北王落入我手中。
“既然我帶走了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仍是一些小嘍囉在追殺,魔子自己不出手?”
在後一直裝沉穩的魔東王忍不住開口:“魔南王親自追殺,這可不是小嘍囉……”
他被薑采冰雪般寒銳的眼睛盯上,默默閉上了嘴。薑采深吸口氣,手撐額,緩緩問:“你們有誰知道,魔子那邊的消息?我到底讓魔北王跑回去了,魔子的追殺日後應該不會太多了。那在我們魔域震動的這些天,魔子在做什麼呢?”
瑟狐看看身後兩個王要上前回話,他連忙搶話搶功勞:
“尊主,我知道,我知道!咱們打鬥的時候,從魔北宮那些俘虜魔修那裡知道了,魔子在閉關練什麼法術,才讓尊主您得手了……但是魔子前幾天就出關了!”
魔西王狠狠白一眼這個牙尖嘴利的狐狸,他一把將瑟狐推到後麵,對著薑采的美貌露出討好嘴臉:
“昨天的時候,咱們的人回來報信,有人看到魔子帶著那個龍女,離開魔域去修真界了,恐怕又要殺什麼修士去。”
薑采慢悠悠:“哦,原來如此。魔子不在魔域,你們才敢出魔域來找我?”
眾人一塞,被說得臉紅,低下頭。但他們心中也委屈,魔子的實力隨著她蘇醒後的狀態不斷攀升,隻會越來越厲害。那可是現今活著的最古老的魔頭……還隻會沉睡不會死。
除了薑采,誰不怕於說啊?
薑采低頭沉吟片刻,囑咐道:“派人去修真界跟蹤魔子……”
她心裡疾跳兩下,想到了魔疫無歌。她突然想到前世她無意中進入無極之棄前,曾與於說擦肩而過。她現在已經確定於說對魔疫很感興趣,那麼魔子去修真界……
她要做什麼惡,殺什麼人?
薑采心口咚咚,閉目入神魂,運用術法追溯自己前世記憶中的所有殘枝末節。
前世這個時段,哪裡發了洪水,哪裡發生了大型災難,哪裡的仙門被滅了,哪裡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她追憶到所有此階段不同尋常的事情後,猛然睜開眼,見身後人迷茫又眼巴巴地盯著她。薑采手一揮,大型雲河圖鋪展開,她囑咐:
“有幾個地方,分彆派人去,魔子可能在這幾個地方。看到魔子的蹤跡不要動手,第一時間彙報我。”
瑟狐膽小道:“那尊主您呢?”
薑采沉目:“……我再去焚火修羅界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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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一派壯麗山河前,數個仙門大小林立,坐落在山河四周。
這幾個山門地理位置優越,即便不如四大仙門那麼風光,在修真界也是能排在前麵的。於說和不明所以的辛追,以及沉默無比的百葉一同落下山穀,腳踩到實地,辛追跟上於說的步伐。
辛追望了旁邊的百葉幾眼,依然看不透這個魔北王。
辛追問前麵的女子:“你要滅這幾個門派?”
於說似笑非笑:“唔?”
辛追冷聲:“你還沒有恢複到那麼厲害的實力,現在出手得不償失,還會引起仙門的反彈。你若不想立即開始神魔之戰,便不要做這種事。”
於說微笑:“還有呢?”
辛追:“有我在,便不會讓你得逞。”
於說回頭瞥她,笑意滿滿。她伸指點一點辛追的額頭,笑眯眯:“我想做什麼,你攔得住麼?千萬不要拿著我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縱,來我麵前作死。我是不願殺你,但你若毀我計劃,我也無所謂殺你。”
辛追淡聲:“你不會殺我的。”
於說挑眉。
辛追冰雪般的眼眸看她:“我聽盛知微說,你答應幫她複活江臨。不提你隻是魔子,如何幫人複活。便是你真的有本事複活人,那麼你能複活旁人,為何不複活自己真正想複活的人?”
一直沉默的百葉眼皮一跳,緩緩看向於說。
於說眼裡的笑有些冷了。
她帶著幾分威脅,與辛追柔聲:“龍女妹妹,不要說下去了。”
辛追明眸與她對視,緩緩道:“你曾提過,你對我幾多容忍,是因我與你的故人很像。你之前又誘引我,讓我懷疑我師父救我的目的,是要用你那個故人來亂你的心……我想,若你真有本事複活人的話,你最想複活的,其實是你那位故人。”
於說眼神更淡了:“不要再說了,龍女。”
龍女仰起臉。
她如雪如玉,清澈疏離。衣袂飛揚若飛,托著她纖細身量。她不受於說的威脅,依然緩聲:
“你無法複活你那位故人,是否因為她的道元已經在時光長河中尋不到了,落到了我的體內?換言之,我即是她的……轉世!”
於說一把掐住了龍女的脖頸。
龍女脖頸染上黑色魔氣,氣息微弱,神色蒼白。但於說與她神魂共享,當她受傷時,於說的狀態也開始變差。
百葉沉靜地在後麵看著,見於說眉目間魔氣重重,眼神時而清明時而模糊。辛追受的傷反饋到她自己身上,她明明脖頸魔紋被激得如藤蔓般攀爬,青筋嶙峋,但她掐著龍女脖頸的手,卻分外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