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化魔域, 就此兵解。”
這世上,解雲升公主的人,是太子棠華。
而清楚“身化魔域”的意義的人, 是此時還在駝鈴山上救治巫家祖先的張也寧。
當雲升公主兵解之時, 張也寧在一瞬抬眸, 向遠處重重天際看去——
就在這一刻,電閃雷鳴,金光劈雲,萬道光華裹挾, 向扶疏古國的王都傾瀉而下,向雲升公主本人傾瀉而下。
在天道眼中, 在上蒼眼中,人、妖、魔,分彼此,無有貴賤。無論族打得如何可開交,無論人族如何仇視魔族,在上蒼眼中,開辟魔域,是至上功德。
以身化魔域, 是天下至偉功德。
當張也寧成為仙人, 他的一雙眼睛凝視扶疏國國都的方向, 他看到那功德之光,如金掠霞,絲絲縷縷, 點點滴滴,儘數向雲升公主疾奔而去。
而論是扶疏國的雲升公主,還是魔域的魔子於說, 在張也寧這裡,都逃開一個真答案……那在他成仙時,隔空向他劈來一劍的沉睡仙人。
是否成就真仙,一要有這般至偉功業……如眼前雲升公主這般,開辟魔域這樣的功德,才是真成為真仙的條件?
張也寧未曾想,他救治之下,巫家祖先睜開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到魔氣滾滾的天幕上破一個大口,萬重金光飛瀉,那口子還在越來越大……
張也寧心中掐算一番,算到城中如今情況,他麵色微變,當即一裹巫家祖先,收入袍袖中藏起。他淩身化光,追著金光入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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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疏古國王都中,雲升公主悲愴的目光,凝視的是魔修,是江臨這樣的大魔。
她恨死這些魔頭。
如太子棠華質問她的一樣,她也想出除魔王們,誰還有能力驅使低魔來攻擊扶疏國的王都。這世除魔,根本沒有其他人能驅使低魔。
他們光驅使低魔攻城,他們還設那麼龐大的結界,阻止第一時的救人希望……
她是扶疏國的公主,王都百姓也是她的子民。當她為族和平奔走時,這些魔,在背後摧毀她的子民,傷害她的國家。
她恨死這些魔頭。
王都百姓們怨憤雲升,傷心欲絕。雲升自己何嘗怪自己?所以她心甘情願受罰,先天道體被奪,她也並怪誰,這是她應該承受的懲罰……可就在這時候,這些魔王,又來救她。
他們心懷熱忱,將她當做族和平的領袖,見得她受辱,見得她被人族仇視。他們認為,她是值得他們付出真心的。
所以她恨死這些魔頭。
可是恨的同時,難道沒有動然麼?難道理解這些魔王是真的想救她,真的覺得她是對的嗎?
所以……又恨又愛。萬千念頭,湧至心,淚落腮畔,竟無言以對。
那便以身化魔域,來收留世這些魔,給他們一個棲息地,給他們一個庇護崗;
那便以身化魔域,讓人族和魔族各自有各自的國土,各自到各自的地方,短期內,再因生存空之爭而發生戰爭;
那便以身化魔域!
她修為強,天生因先天道體而得天獨厚,比世所有人都更要近仙。這樣的她,如果舍棄自己的一身骨血,將所有一切哺天地,當她化為雲煙,當她消失殆儘,她未嘗會為魔族們開辟一個新天地,供其生存,供其兵戈再。
身在半空中施展道法的雲升公主,垂目望著下方的所有人。
她目光從悲憤的百姓們臉上拂過,從解的魔王們臉上拂過,從弟弟蒼白的臉色、妹妹絕望的淚目中一一拂過……她愛這世,愛每個人。
後,她的目光,與半空中薑采的目光對上。
忍離亂,忍戰爭。既愛人族,也愛妖族,還要寬容魔族。
如雲升公主一開始與薑采說的那樣——“上天生我,我便沒有浪費天分。擁有如此資質,怎敢懈怠前?必然要燃儘此心此血,好報答上天寬厚之恩。”
“百姓們隻是現在懂,十年,百年……當這天下人妖魔能夠再征戰,維持著和平,哪怕是虛偽的和平,他們也會知道我今日所做沒有錯。我也求人理解,這條大道,我會走下去的。”
她身在半空,身形一點點消融,同一時刻,圍繞扶疏國四周的蒲淶海翻湧滾動,如層樓一般向上湧起,鋪天蓋地,向王都席卷而來。那海水浪潮聲勢浩大,自天而來,落下,海麵上,浮起一重重穴口,幽深黑暗。
黑穴旋轉,漸漸變大!
海水包圍的重要,天上的金光傾瀉如注,直灑雲升公主!
薑采伸手,觸摸到天上降下來的金色光點——她知道這是功德之光,隻是覺得這重光落下來,周身靈台清,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都在緩緩痊愈。
就連一直困擾她、一直讓她堪受折磨的體內魔疫,在天上這重金光落下時,魔疫都得到片刻安寧,再折磨她。
她體內的魔疫,與她本人一同仰頭,看向那光。
未必知道那是什麼。但修士對“道”的本能向往,讓他們都知道這是極好的機緣。
雲升公主的身體一點點融化。
海水喧囂,巨浪翻滾,在天上呼嘯而下,讓百姓們惶恐安——
“海水怎麼跑天上去?難道要淹沒王都嗎?王都今年怎麼?”
“,我想死!我好容易從魔襲中活下來,我們家,就剩下我一個……”
百姓們開始慌亂,他們敢打下去,他們轉身想逃跑。他們以為那巨浪,是雲升公主的法術,是公主堪忍辱,要報複他們。
而有血性的百姓還要嚷兩句:“就算殺我,我也會屈服!”
謝春山終於忍住喝道:“都閉嘴!一群蠢貨!”
他頭,向著打鬥中的百姓,手指天上的雲升公主:“她要是真想殺你們,你們誰躲得過?她身化魔域,是萬千年的功德!”
百姓們道:“為什麼要幫魔?她是我們的公主嗎?她真的要投靠魔族?”
謝春山一時竟然說出話。他一手扶著哭得打哆嗦、此時迷惘仰頭的百葉公主,雪色衣袍被風吹亂,他另一手指著百姓們,頹然落下。
心懷蒼生之人,竟這般難被人理解。
他愈發感覺到真的一萬年前,雲升公主這條路走得有困難,有孤獨。
那麼這世上,還有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謝春山目光梭巡一圈,他看到祭靈台上臉色蒼白無血的太子殿下。
太子棠華目中的光滲著血,摻著電,緊盯雲升公主。
他怒道:“攔下她,攔下她!”
他吼道:“能讓她繼續,讓她停下來——姐姐,你能這麼殘忍!你能離開我們!”
他雙目赤紅,剛得到的道體並完全貼合,他的狀態差到極致,他本該立刻閉關去熨養那先天道體。但他拚身飛躍,人入半空,施展重重水光巨浪,去打斷雲升公主。
他恨她,怨她,怪她,又能讓她這樣離去——
“你是我的姐姐,你能就這麼死!
“你若是恨我奪你道體,你來殺我啊。這樣算什麼?你在報複我嗎?你再也想活下去,見到我們就讓你覺得惡心嗎?
“你怪我是是……姐姐,我得已!如果我這麼做,你會一直被百姓們仇視,如果你得到懲罰,如果你得到的懲罰能讓王都百姓們信服……我日後如何管理國家,你日後如何再次出現在百姓麵前?
“隻有得到懲罰,才能消除怨恨。隻有你去閉關,時過去,這一切才會結束……可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我做什麼,你反對什麼?你總讓我理解你,你為什麼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