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微心神大震、心思混亂,而再看之下,察覺薑采和張也寧的到來必將對巫家戰局有利——一個仙人以下的最強擅戰者,一個墮仙親臨,巫家戰場還有何疑問?
盛知微即刻掐斷了咒訣,不讓巫展眉再看下去。
黑夜山穀生霧,天上明月皎皎。巫展眉形容狼狽,亂糟糟地站在一眾魔修前,仰頭看著半空中一點點消失的鏡影投放法術。哥哥的麵容從她眼前消失,她的一雙異眸中金色那隻眼睛,更閃出琉璃般的光。
盛知微回頭麵對巫展眉。
她重複雲升的交代:“你看到了,永秋君不是什麼好人,他要你是讓你送死,我們卻不是。不如你跟著我們走。我們不要你對付巫家人,隻要你對付永秋君那些走狗。我的尊上是永秋君也難以企及的仙人,待她成功,你有什麼心願,她都會答應我們。”
但是連盛知微都不知道,雲升要的是全滅結局。盛知微心思煩躁地重複雲升的囑咐時,腦中一直心不在焉地想著謝春山切斷無生皮和逆元骨關聯的事。
她真想立刻返回巫家,看一看那是不是真的。
巫展眉問:“永秋君要天下那麼多墮魔者,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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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問題,在巫家戰場上也被人問出。
薑采和張也寧前來救場,二人實力強盛,剛出夢境修為又有多提高,麵對這些雜碎嘍囉,還不再話下。前山的戰鬥因張也寧的到來而呈一麵倒的局勢,後院的戰鬥中,趙長陵顯然也不是薑采的對手。
身如蛟龍如海,驚鴻攝魂。
薑采已渡過十生無死劫,本身的實力迎上後院這些闖入者。巫子清將一些闖入者和自己一同關在閉大殿中,帶著這些人和魔疫同歸於儘。薑采趕到時,大殿已經再無任何人的氣息。
回到後院,院池殘餘狼藉,其他修士都趁著薑采分神的功夫四處逃竄,趙長陵卻比他們都慢一拍。趙長陵要遁光而走時,三尺長劍掠頸而來,金燦寒光讓逃走的修士餘光看得心生駭然。
謝春山抱起雨歸,要進屋幫雨歸改變血脈時,扭頭看到院中師妹的動作。他正要提醒薑采,薑采手中的劍擦過趙長陵的脖頸。
血珠迸濺,劍鋒凜冽,卻並未將人殺死。
趙長陵蒼白著臉趔趄後退,手捂住脖子,血滴滴答答地順著袖子向下淌。哪怕他早有準備,對上薑采的雙目,仍為這個姑娘的戰力而後脊發麻,全身激起了後怕的雞皮疙瘩。
薑采劍鋒向上挑一下,下巴也微抬,凝視著他:“為什麼不躲?為什麼最後一個逃?你有話和我說?”
趙長陵心中一動,薑采果然是聰明的。
他因脖頸被劍擦過而呼吸困難,喉嚨發出的聲音嘶啞而虛弱:“薑姑娘,我有話和你們說……”
薑采手一抬,若有所思地製止了他:“師兄,你先看著他,我去前山助也寧。”
謝春山笑一聲,一邊抱著雨歸踢開屋門,一邊對後方的趙長陵慢悠悠道:“趙道友,還不快來幫我護陣?你們這事,弄得真複雜啊。”
趙長陵寒著臉,卻不得不苦笑一聲,到此時心中才稍微一放鬆。
他曾和謝春山共事過,知道這人比較好說話,實力卻也不弱。跟在這人身邊,大約表示薑采他們是願意聽一聽自己的話的。
趙長陵心情複雜地跟上謝春山:如今,隻希望自己沒有選擇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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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采和張也寧彙合後,在一日之後結束了這場大戰。二人聯手於前山,當真是披靡所向,戰無不勝。那些前來聲討巫家的人見討不到好處,紛紛開始撤退——他們如何能打得過仙人呢?
窮寇莫追。
敵人既走,追也無益。薑采卻不這樣認為——
逃往長陽觀的修士們奮勇無比,看到長陽觀的觀門就在麵前,他們麵上生出喜色:“隻要進了永秋君的庇護地盤,薑采就不敢來了。”
尚隔著距離,他們衝長陽觀觀門大喝:“快開門,讓我們進去!”
觀門前的道童連忙開放護山大陣,讓這些修士逃進來。而就在這時候,一道金燦雪亮的劍光從他們身後騰地明耀起來,迎著那觀門當頭劈去。
觀門前的小道童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明耀劍光極快地劈下,劈在山道上。
一聲冷哼從觀內傳出,煙藍色的水霧成幕自地上生出,向上抵抗那劍光。雖則如是,劍光沒有對長陽觀的人造成傷害,卻仍劈開了一條斷壑長道。
觀門匾“吧嗒”一聲,被兩重道光碰撞而激起的震撼聲勢牽連,砸了下去。
虛空中,女子威嚴又戲謔的聲音從那些逃亡回來的修士神識中傳出:“來而不往非禮也!”
修士們駭然:原來薑采將一道神識藏於他們體內,一路追隨,到了此時才給人致命一擊,向永秋君挑釁。
這位薑魔頭……比當年更加膽大妄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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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陽觀內,眾修士對薑采罵罵咧咧,又相攜著來向永秋君告狀,希望永秋君給薑采一個教訓:
“一個小小修士,也敢不將仙尊放在眼中。殊不知仙尊境界碾壓,真的想殺她的話,輕而易舉!”
高殿中,永秋君聽著他們的喧嘩,並不置一詞。他眼神清清淡淡地瞥過去,下方的人當即噤聲。如今情況早已和當年不同——曾經修真界都以為永秋君是天下最好說話的仙人,而今才知道這位仙人,動輒殺人,麵善心狠。
永秋君問:“墮魔的人中有可以的嗎?”
下方便一個個為難起來。有人小心翼翼回答:
“那《生魔榜》一書,作用好像不是特彆大。很多修士煉那功法,變成的魔都是低等的沒有神智的魔。還有很多天賦好的成了高等魔,卻被魔性控製喪失本性,我們不得不殺了。更有很多人,心性不夠成不了魔……練那本書練得道體崩塌而亡。”
永秋君沉默不語。
有人便憤憤不平:“我看這些人全無大局觀!永秋君已經說過,要人入魔,是為了對付一個很厲害的人物。這些人卻計較著自己的小事,無法變成厲害的魔……”
有人道:“那巫家那個小姑娘怎麼就成魔成得那麼順利……難道一定要趕儘殺絕把人逼到絕路上才行?但這要是沒有把魔性逼出來,我們不就成惡人了……”
其他殿上的人低著頭不說話,而劍元宮的那位向來脾氣不好的玉宵君直接嘲諷道:“不會還有人覺得現在我們不是惡人吧?都逼著人家破人亡了,我看我們也像魔域一樣成立個魔宮選個魔尊……”
劍元宮的掌教雲枯君喝道:“住口,胡言亂語!”
雲枯君心肝顫顫,生怕玉宵君因為口無遮攔而得罪永秋君,永秋君逼玉宵君也去煉那什麼《生魔榜》,毀掉他們的一生修為。
下方人各執一詞,眾說紛紜,永秋君輕輕一歎,讓眾人再一次安靜下來。
永秋君道:“天下之大,我隻要三個最佳入魔者而已。造福蒼生的事,偏偏沒人願意犧牲。”
有女聲弱弱道:“仙尊您是沒有明說,我記得以前長陽觀和劍元宮的兩位首席,不是齊名的嗎?那薑采如今墮了魔,我看她適應得很好,沒有被魔性控製而迷失本性;張也寧成為墮仙,便是因心魔難消,若加以引導,不也是一極好的墮魔者嗎?
“兩位曾經的首席這麼厲害,又一個個都說自己如何愛蒼生,既然如此,不如仙尊和他二人明說,讓他二人前來犧牲自己,省得我們找不到合適的墮魔者,耽誤了仙尊的計劃。”
劍元宮的人立刻:“你放屁!”
長陽觀的人也不痛快:“張也寧已經被逐出我門派了,我等怎會求他救世?”
眾人看去,原來說話的人,竟是芳來島一個小女修,叫如芳。依稀記得這個小女修是張也寧從凡塵中帶來修仙的,怎麼在大殿上這麼不知規矩,胡言亂語?
其他人不滿的凝視下,如芳怯怯地低下頭,而現在芳來島的島主則說:“小孩子不會說話,諸位見諒。”
為了岔開這個話題,怕他們再扯到張也寧,長陽觀的修士急急開口:“那個巫家小姑娘被帶走了,但是我們不是一直關著天龍長老嗎?我看天龍長老天賦極好,仙尊不如讓她試試《生魔榜》。她要是成魔了,三個人選起碼有一個能湊到了。”
永秋君沉默。
那人遲疑:“天龍長老被關了這麼多年,仙尊卻不審問她,是否是有什麼顧慮嗎?天龍長老難道有什麼秘密在身?
“但是她已經活了這麼久,壽數已經到儘頭了,想來她無法在修行路上再近一步,等著她的本就是隕滅。在隕滅前為天下做點貢獻,她不至於拒絕吧?”
眾人都眼巴巴看著永秋君,一個個心驚膽戰,怕他讓其他人去修煉魔道。世間人皆無犧牲自己的決心,都想將事情推給彆人。永秋君輕輕一歎。
他知道他不得不開口了。
他輕聲:“……便如你們想的那樣吧。”
有幾人甚至開懷:“我這就去將生魔榜送與她……”
永秋君淡聲:“不必,本尊不用生魔榜,親自引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