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兩支隊伍合作,人與魔聯手,誅殺了那些禍害的魔。薑采在眾人麵前出手,她的玉皇劍一出來,明明與張也寧再未見麵,兩人配合卻默契十分,讓人驚愕。
雙方領袖這般配合,其他的人與魔便也配合得不錯。戰鬥結束後,兩支隊伍竟然培養起了短暫的友情。這是這些修士第一次和魔合作,若非張也寧領隊,若非他們十分信任張也寧,他們也不可能有這種了解魔族的機會。
戰鬥後,一眾人與魔在人間城池喝酒慶祝,再相互告彆。
人族修士從魔族中打聽薑采的事:
“所以你們都聽不群君的話,跟著不群君做事?”
“不群君是要統一魔族嗎?這可不容易。”
“就算統一了,人族和魔族之間想要信任……也太難了。”
雙方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發愁,便都不再想這些麻煩事,乾脆飲酒長醉。人和魔喝得東倒西歪,迷迷糊糊,明月下湖水畔,人間靠牆回廊中,薑采坐在欄杆上,一壇一壇地喝著酒。
她瀟灑而無羈,紫裙曳地,長腿搭在欄木上輕輕晃。酒水熏得她眉目含著水光般嫵媚,她一邊飲酒,一邊仰頭看著天上綻放的煙火。
旁邊有人端正坐下,靠著廊柱。微涼的煙色道袍擦過薑采的手,餘光見他料峭單薄,春山玉水般明秀冷清,不染塵埃。
薑采手一抬,將一壇酒往旁邊一遞。
張也寧:“我不飲酒。”
薑采:“人間七夕佳節,都要飲酒的。”
張也寧對這種風俗十分疑惑,但他這人向來不追究這些。他默默接過那壇酒,他打開後盯著酒水看許久,他端詳的這段時間,薑采已經又喝完了一壇酒。
天上煙火綻開,繽紛光華照亮她仰著的麵容。
張也寧:“接下來,你去哪裡?”
薑采:“繼續收複魔族吧。遲早有一日,我會一統魔族,成為魔尊。”
她偏過臉,看著他笑:“到了那一日,人族和魔族打過一場,我們劃定界限,彼此再不往來,如何?”
張也寧盯她片刻,他淡漠:“好。”
薑采:“這些年,我收服很多魔,但魔都很不聽話,他們也經常會背叛我。”
她抱歉地看他:“所以有時候說好的和平,他們也會中途叛變,再次殺戮,讓人族受害。人族經曆了很多背叛。”
張也寧冷淡:“人族也一樣。人族的背叛,也讓你很頭疼,很為難吧?”
薑采微笑:“不為難。我想到你比我更難過,就好受些了。”
她微傾身,看他:“但你從來沒怪過我,對不對?”
張也寧終於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冷淡的眼中,這一次帶上了一點笑:“彆靠我這麼近。”
氣息交錯,三寸之距。隻要再上前一步……
薑采幽靜片刻,退開,失笑:“你還是這樣。”
他端著那壇酒那麼久,這一次才試著仰頸,試著喝一口。
薑采慢悠悠地給自己再打開了一壇酒,醉醺醺道:“這些年,你修為沒有進多少啊,你是不是不再修仙了呢?”
張也寧聲音很低:“是。”
薑采:“因為修仙對結束戰亂,並無太多益處嗎?你放棄了修行,入了塵世。從你當年下山那一刻起,你便再沒打算回去了吧?”
她歎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也是先天道體,你修行天賦那麼好……”
張也寧冷靜以至冷漠:“太平年間,修仙無妨。戰亂期間,怎能隻顧修仙,棄掉塵世?那不是我的道。”
薑采道:“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懂你的道。這麼多年,你確實……給我指明了方向。我當年那麼不懂事,讓你很頭疼吧?你看上去,不太喜歡帶小孩。”
張也寧道:“你沒有你想得那麼差,我也沒你想得那麼好。是你的記憶不斷美化,讓你覺得當年的我太好。”
薑采反問:“那你呢?你是否在記憶中不斷美化我?”
張也寧挑眉,他目光閃一下,回來後定定看她,漠然:“我美化你什麼?”
薑采戲謔:“覺得我這個姑娘,怎麼這麼漂亮,從小就是美人坯子,又美又野,能打能罵,活得糙,耐收拾。連我最後抱著你大哭,鼻涕眼淚一大片,你都覺得我好看死了……”
張也寧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容,太過少見,清潤溫和:“胡說八道。”
薑采跟著笑起來。
相處是這麼和諧,淺淺說些當年的事,不說以後。因為沒有以後。
以後也不會常相見,以後也不會再如當年那樣,兩人一同斬妖除魔,一起行走天下。薑采早就長大了,她也早就明白,人族和魔族這麼深的仇恨之下,即使結束戰亂,雙方領袖也不能太過交好。
保持距離,對誰都好。
她一直很想念天上的月亮,但她早就明白,那月亮照在她身上,終其一生,最多也就這樣了。
薑采一邊喝酒一邊想事,她看到了湖水中兩隻戲水的鴛鴦,覺得有趣。她扭過頭想叫人一同欣賞:“張也寧……”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她低頭,看到他抱著那壇隻抿了一口的酒,閉目靠著廊柱,昏睡了過去。唇瓣嫣紅,隻被酒液潤了一下而已,就如三月花瓣般潤澤鮮妍。
薑采俯身,靠近他,她一手肘撐在廊柱上,一手輕輕地隔著虛空勾勒他麵容。
人生啊……
她不覺想,這麼漫長,卻又隻能這麼漫長。
她低頭,在他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他呼吸平穩,睫毛輕顫。
她便知道他是醒著的。
但他沒有睜眼,她也沒有做更過分的。薑采隻垂頭,輕聲笑:“月亮。”
“我想念月亮。若是有來世,我希望能夠擁有月亮。
“這一世,我就放過月亮了。”
--
在此夜之後,就如薑采想的那樣,她和張也寧幾乎見不到麵,偶爾見麵,也是在戰場上。
再兩百年,人族和魔族的戰亂在兩人的努力下停了下來。雙方簽訂協議,劃分領土,聲稱再不相見。
明月之下,亂雪紛飛,張也寧凝立在長陽觀,鬆林雪彌漫人眼,月光甚冷甚潔;
薑采站在無極之棄的一處山巔上,看著皓雪落下,月光清美。
冥冥中,有聲音在他們神識中降下:
“你可願三天合一?”
--
謝春山行走在人間大雨中。
真正的本我天的意識,一直在此世的謝春山的體內沉睡。
在人間一處城池,謝春山立在屋簷下和百姓一起看雨,見到一個黑衣女子由遠而近。那女子戴著麵具,拿著一張地輿圖,四處問人:“你們知道怎麼找修真門派麼?我想求仙問道。”
謝春山盯著那女子看很久,雨停了,他撐傘離開。他撐傘與那女子擦肩而過時,忍不住側頭,看了那女子一眼。
春山明媚,春山如笑。
女子微微一怔。
走過街頭,謝春山心神中突然一空,一個聲音從他神識中蘇醒,問他:“你可願三天合一?”
--
冥冥中,萬事開始新的演變。
未來天的張也寧和薑采選擇三天合一,因他們也願意阻止發瘋的永秋君和雲升,即使在他們離開後,未來天不知又會發生什麼變數。謝春山亦選擇三天合一,他修逍遙,自然願意為了大道,放棄此生。
星海中,山嵐間,萬事演變。
清光、金光罩著張也寧和薑采,他們的身形一點點融化;人間城池中,謝春山離開之前,聽到身後女子氣喘籲籲地追來喊他:
“公子!”
本我天的謝春山忍不住回頭,向這位跑來的黑衣姑娘看一眼。
雨水後,她眸光幽深,不見天真爛漫,但也不見世俗痛苦。這些終會消失,隻要傷害她的人不複存在,她也可以擁有新的人生。
這姑娘看著他,麵頰緋紅,有些羞怯:“公子,你可知道修行的門派怎麼走?”
本我天的謝春山知道,這是未來天中已經轉世的百葉。他在此等了幾百年,隻是想看有沒有運氣,再見她一麵。
謝春山笑了笑,他向這女子指了路。
女子仰臉問他:“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謝春山溫聲:“我們從未見過,日後也不會相見。但是我打賭,你會度過完美幸福的一生,你信不信?”
女子茫然看他。
他手中龜殼飛起,引著女子向龜殼飛起的半空看:“我會卜卦,你若不信,我卜給你看。”
--
龜殼飛上半空,轉世的百葉仰頭認真追隨著龜殼的蹤跡。
她再低頭的時候,微微一怔,身邊人已經消失。
她突然想追出去,可她又突然想不起來自己要去追誰——似乎,她一直一個人站在雨中,身邊從來沒有一個人。
--
三天合一,此世一生,徹底結束。
與人有緣,穿梭三天,千裡相會。但若是真的有緣,為何穿越三天,隻會永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