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從十幾個小時前說起。
娜塔莉他們是在當天淩晨六點鐘去東都大學門口接的她。
他們一行七個人,租了一輛中座的旅行車,銀白的車身在暮色中不太顯眼,一直到開近了車輛響起了喇叭聲,古川久彌沙才看到了他們。
她拖著小型行李箱走上車,頂著巨型黑眼圈和大家打了個招呼——不包括正在開車的降穀零。
車上的位置已經兩兩坐滿,她看了一眼,隻剩下最前座的諸伏景光旁還有一個空位,她將行李箱放好,坐到了他旁邊。
他們的位置就在駕駛座後麵,古川久彌沙一抬頭就能看到駕駛座的椅背,稍微有些不自在。
“好久不見,古川小姐。”諸伏景光溫和地同她打招呼。
“好久不見,諸伏警官,今天你……”
“沒穿。”諸伏景光很快截住她的話,笑容間有了些無奈,“今天隻是去滑雪而已,不需要防彈衣,古川小姐就饒了我這一天吧。”
古川久彌沙笑了一下,“那好吧,但是出外勤的時候不可以忘記哦,”說著她想了想,“聽說你……們之後要去國外執行任務?那就更要記得穿好防彈衣,必要時最好穿那種刀槍兩用的……”
她絮絮叨叨的聲音引來了鄰座的鬆田陣平:“喲,古川換了目標了嗎?先前是提醒萩穿防爆衣,現在是提醒景光穿防彈衣,什麼時候輪到我和班長啊?”
後座正和娜塔莉靠在一起呼呼大睡的伊達航似乎聽到了“班長”兩個字,皺了皺眉,繼續打呼嚕。
古川久彌沙白了他一眼:“提醒你你也不會聽的,提醒萩原警官就算是提醒你了,有他看著你我更省心。”
鬆田陣平暗笑一聲:“你倒是很了解我。”
古川久彌沙不接茬:“是你太好懂了。”
而且誰說她沒提醒伊達航了?自從和娜塔莉親密起來後,她天天在娜塔莉麵前叮囑她一定要看好伊達航,甚至因為伊達航是唯一一個她不知道死因的人,她的絮叨比對其他兩個人更詳細。
從記得穿防彈衣到謹防嫌犯報複,甚至到叮囑過馬路一定要看紅綠燈的程度,一度讓娜塔莉覺得她有被迫害妄想症。
——還是替彆人妄想的那種。
無論如何,有娜塔莉天天在伊達航身邊耳提麵命地跟著,還有係統的警報器看著,伊達航目前還一切順利。
諸伏景光看著她接二連三打哈欠的模樣,有些憂心地壓低了聲音,關心道:“古川小姐昨晚熬夜了嗎?”
古川久彌沙困頓地點點頭:“嗯,因為下周可能要離開學校去外部的研究所工作了,所以有些任務需要提前完成,這兩天加班趕了趕。”
諸伏景光在隨身的背包裡翻了翻,翻出一個小型保溫瓶,遞給了她:“沒有喝過,是專門為大家準備的。”
古川久彌沙看了一眼,他包裡這樣的保溫瓶還有兩三個,上麵都貼好了標簽,自己這瓶上的“古川”標簽還很新。
一看就是團隊裡常年負責後勤的定位。
她瞥了一眼肩膀上耷拉著頭呼呼大睡的薯條,心想如果它還醒著,一定會大呼諸伏景光居然也是男媽媽。
“謝謝。”
她接過保溫瓶,打開喝了一口,卻因為裡麵的味道微微一怔。
諸伏景光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歉意一笑:“裡麵是用枸杞和紅棗泡的茶,因為一會兒要去雪山上,女性的身體比較畏寒,所以給你和娜塔莉準備了補氣血的茶水,如果你喝不慣的話……”
古川久彌沙搖搖頭:“不,不是,隻是沒想到還能喝到這樣的茶水。”
枸杞紅棗泡茶是典型的鄰國喝法,在日本不太常見,她也隻有很久前在受傷的時
候,經常被安室透壓著喝這種茶。
“還?”諸伏景光捕捉到她話中的用詞。
“嗯,這是以前我……朋友會給我泡的茶水,他走後很久沒有嘗過了。”
她蓋緊杯子,沒有再多說什麼。
諸伏景光善解人意地笑笑,沒有繼續追問她,“古川小姐要補覺嗎?那我們換個位置吧,我坐靠過道的,一會兒大家會輪換開車,我進進出出會打擾你睡覺。”
古川久彌沙一向對這樣溫柔細膩型的性格很有好感,她乾脆地和諸伏景光換了位置,順帶說了一句:“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輪換。”
她話音剛落,鄰座的鬆田陣平又笑了:“深夜飆車半小時一百多公裡的人還是算了吧……還有萩,也早就被大家剔除出換班行列了。”
古川久彌沙摸了摸鼻子,心知自己當初半夜飆車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但還是不服氣地解釋了一句:“我也是會正常開車的好嗎……”
就在後座充滿了歡快氣氛的時候,駕駛座上的降穀零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有些沉,向後伸了手:“景,水給我。”
但因為古川久彌沙已經和諸伏景光換了位置,降穀零的手懟到了古川久彌沙的麵前,她看著眼前的手,愣了愣,但沒有說什麼。
諸伏景光將貼著“零”標簽的保溫杯遞給古川久彌沙,她接過,順手放到了前麵的降穀零手中。
她的指尖滑過他的手掌,皮膚相觸間,降穀零意識到細膩柔嫩的觸感並非來自於自己的好友,他的手掌下意識一搐,將水杯與她捏住的指尖一起包進了掌心。
指尖傳來突如其來的溫度讓古川久彌沙一怔,她的手向回一抽,“哐當”一聲,杯子砸在了地上。
她趕忙低下身去撿杯子:“……抱歉,沒睡好,手滑了。”
她重新拿起杯子遞給降穀零,特意握住了偏下的位置,不再和他肌膚相觸,安安穩穩地遞給了他。
降穀零也沒再說話,隻是接過後道了一聲:“謝謝。”
古川久彌沙指尖一搐,“嗯”了一句。
她閉上眼,向後靠上了座位:“我先補會兒覺,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可以直接叫醒我。”
身旁的諸伏景光又在包裡翻了翻,遞給了她一條薄毯,“蓋上這個吧。”
古川久彌沙看了看手上的毯子:……這已經不是男媽媽了,這已經快進化成哆唻A夢了。
古川久彌沙卷著毯子沉入夢鄉,由於另一邊是諸伏景光,她隻能靠向另一側的窗玻璃。
深冬的早晨天氣寒涼,將車窗的玻璃也暈成刺骨的冰冷,她在冷硬的玻璃上靠久了,隻覺得寒氣侵體,頭腦都開始漲疼起來。
“……換你……”
“……好……”
被刻意壓低的對話聲從身邊傳來,古川久彌沙模模糊糊地睜開眼,身旁的人好像站了起來,須臾間又有人坐下,她睡得昏沉,看不清身旁的身影,卻隱約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於是,開了一上午車的降穀零剛剛和諸伏景光換了座位準備休息會兒,就察覺到肩上一沉,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已經靠了過來。
還沒走遠的諸伏景光餘光瞥到這裡的情況,上挑的貓眼微微一眯,意味深長地向自己的好友笑了一聲。
降穀零看著那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剛想伸手去揍他一拳,就見自己隻是一動,肩上的腦袋便不安地晃了晃,趕忙止住身體不再大幅動作。
諸伏景光笑得更開心了。
在加油站下車休息的眾人陸續回到了車上,鬆田陣平一眼就看到了這裡的情況,挑挑眉“嘖”了一聲,順便瞟了一眼身邊的好友。
萩原研二麵不改色地從兩人身旁路過,坐回了原位。
鬆田陣平無趣地搖了搖頭。
車輛重新上路。
而睡了大半路的薯條終於醒了過來,扇著翅膀打了個哈欠,抬起羽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眼看到了正靠在降穀零肩膀上睡得香甜的古川久彌沙。
“臥槽!夭壽啦宿主!!你睡得不是靠枕!!是降穀零!!!”
在降穀零的眼中,隻見古川久彌沙那隻海鷗醒了過來,看到他後激動得“嘎嘎嘎”叫了幾聲,一下吵醒了肩上的古川久彌沙。
古川久彌沙在係統的叫聲下驚醒,“謔”一下從降穀零的肩膀上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尚未清醒的頭腦沒能控製住嘴巴,她眨了眨還有些迷茫的雙眼:“……零?”
降穀零的臉色一下黑了下來,聲音中很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哪個零?”
古川久彌沙徹底清醒了,趕忙直起身,離得身旁的人遠遠地:“抱歉,我睡迷糊了……降穀先生。”
說著她順了順薯條的羽毛:“多虧薯條叫醒了我。”
降穀零的目光於是轉向了窗邊的海鷗。
薯條隻覺得一股莫名實質化的殺氣從身旁傳來,嚇得它“嘎”地一聲鑽進了古川久彌沙的頭發裡。
古川久彌沙:……
無論如何,這下她再也不敢睡了,乾脆打開背包拿出手提電腦,開始乾活。
反倒是旁邊的降穀零,大概是沒有了肩膀上的負擔,他就這麼靠著椅背睡了過去。
古川久彌沙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拿下了身上的毯子,側身想給他披上。
也不知是他沒有睡熟,還是現在的降穀零尚沒有那麼強烈的戒備心,在她給他蓋毯子的過程中,連眉頭都沒皺過。
之後的路程一路無驚無險地到達了目的地,讓古川久彌沙不由感慨,果然沒有江戶川柯南這個世界公認的“死神”在身邊,他們的旅行都會十分順利。
帶著這份美好的僥幸,古川久彌沙和同伴們住進了山中旅宿,然後在老板的提示下瑟瑟發抖。
“從山腳通往山頂的纜車本來是風車供電,但是因為現在是寒冷的冬季,風車被凍住了無法發電,所以啟用了備用的發電機。這樣的發電機在晚上7點到早上4點的時間段內無法供電的,如果各位客人要去山上滑雪的話,一定要注意時間哦。”
旅館的老板是個麵目和藹的阿姨,她笑得很溫柔,開口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這座山上已經有好多遊客因為錯過纜車時間而出事了呢。”
古川久彌沙:……
這是立了什麼暴風雪山莊的fg了吧?是吧是吧??
古川久彌沙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叮嚀所有人在天黑前坐上纜車回旅館,然後背著滑雪設備和大家快樂地上山滑雪了。
臨走前還不忘向旅館老板道謝:“那就麻煩老板了,謝謝您替我照顧薯條。”
說著她看向了旅館前台正“阿嚏”“阿嚏”接二連三打著噴嚏的薯條,叮囑道:“薯條,好好在旅館裡待著,哪兒也不許去啊。”
老板笑得很慈祥:“沒有關係,不過,我還沒見過會感冒的海鷗呢。”
古川久彌沙默默吐槽道:是啊,不僅會感冒,還會說人話呢。
事後想來,把薯條留在旅館裡果然是最錯誤的決定之一。
至於之二嘛——
古川久彌沙看著眼前空曠的雪地上那一縷突兀的血色,歎了口氣。
——大概是和大部隊分開吧。
專業的滑雪場都會劃分雪道,古川久彌沙來這個世界這麼多年,自詡百無禁忌的她,偏偏唯獨不喜歡極限運動。
理由無他,她在組織、公安和警察三個機構到處打工臥底已經夠刺激了,還需要特意做什麼極限運動去體
驗刺激嗎?
她一直是個惜命的人。
顯然滑雪也是被她歸在刺激運動中的一項。
她遺憾地歎了口氣,告彆了他們,老老實實地坐纜車去了初學者的雪道。
“真的不需要我們陪你嗎?”諸伏景光帶著護目鏡,遮住了那雙好看的貓眼,語調一如既往地柔和。
娜塔莉也開了口:“我也才剛剛夠上中級的程度,我可以在初級那裡陪你的。”
古川久彌沙搖搖頭,很是體貼道:“你們就好好享受假期吧,我也不是未成年小孩子了,不用擔心我。”
她知道娜塔莉和伊達航一向聚少離多,難得湊出一個假期,自己怎麼能分開這對小情侶。
“你們也馬上要出去執行任務了,多和朋友們聚一聚吧。”她看向諸伏景光。
這也是他們在進入組織臥底前最後一個假期,在往後的數年中,他們都不再擁有頂著真名行走在陽光下,和知心朋友相聚的權利。
說著她撫了撫頭頂的滑雪帽,跳上了一旁的纜車。
鬆田陣平看著她坐著纜車離去的背影,拱了拱身旁的萩原研二:“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跟去嗎?”
萩原研二瞥了他一眼:“跟過去被她討厭機會嗎?”
說著她看向了一旁的降穀零,卻見降穀零已經一言不發地拄著雪杖,“咻”一聲滑開了。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我和零的任務歸期未定,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在前去臥底任務前交個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女朋友?降穀零做不出這樣置彼此於危險境地的事。
鬆田陣平看著諸伏景光也滑開的背影,再度湊到了萩原研二麵前:“我說,零都退出了,這不是你的好機會嗎?”
萩原研二看了看一旁挑唆的好友,伸手拍了一把他的帽簷,歎了口氣:“多學著點怎麼和異性相處吧,小陣平。”不然你這輩子都要和炸|彈過了。
後麵這句話他沒有說,但鬆田陣平從他的語調裡已經讀了出來。
“喂!你什麼意思!……你站住!”
兩個小時後,古川久彌沙看著前方雪地上被鮮血染紅的屍體,陷入了沉思。
——難道觸發死神buff的不是江戶川柯南,而是自己?
古川久彌沙謹慎地脫下滑雪板,用手機遠遠地拍了未靠近時的屍體照片,然後踩在雪地上,走到了屍體旁邊。
她沒忘記把自己的腳印也拍進去。
這座雪山山高地險,其實很少有初學者會來這裡,古川久彌沙所處的雪道是最空曠無人的。
她環顧四周,這裡是在一個山坳處,前方是一座不高的斷崖,地處偏僻,倒是可以理解凶手為什麼在這裡行凶。
她謹慎地掃視了周圍一圈,確定已經感受不到凶手的蹤跡,這才蹲下身開始研究屍體。
屍體冰冷僵硬,看上去凶手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她拿下屍體的護目鏡,過目不忘的記憶讓她一眼認出,那是他們旅館中同住的一個顧客。
她歎了口氣,拿起手機翻起了通訊錄。
這種時候果然還是要聯係那群專業的警察來,她猶豫了一下,撥通了諸伏景光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後無人接聽,直到自動掛斷。
……好吧,滑雪的時候確實不方便接電話,還是自己坐纜車去找他們吧。
她剛想收起手機,突然頭頂傳來了簌簌的聲音。
古川久彌沙“謔”地抬頭,視線所及處是傾盆蓋下的雪塊,以及離這裡不高的山頂處,一個晃動的黑色人影。
她果然安逸的日子過太久了。
——這是她被大雪覆蓋前的最後意識。
*
天邊將將擦黑的
時候,娜塔莉看著手表指針已經走到了和古川久彌沙約定的六點,給她打去了電話。
“奇怪,”她走到眾人休息的地方,嘟噥著,“久彌沙的電話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