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以那輛急救車為背景,衛燃耐心的等雪絨花幫艾德擦乾淨臉上的血跡和汙漬,等著搖籃重新給臉上塗抹開黑色的汙漬。
一切準備就緒,眾人席地而坐將艾德的屍體擠在了中間,順便也給衛燃留出了一個位置——挨著雪絨花的位置。
將相機交給拉瑪找來的一個幫手,衛燃坐在了雪絨花的身旁,後者也在那個幫忙拍照的人舉起相機之前,試探著、小心的,將瘦小的身體輕輕靠在了衛燃的肩膀上。
“哢嚓”
那名幫忙拍照的人等眾人準備好之後按下了快門,隨後將相機還給了衛燃。
“讓我幫你們重新拍一張吧?”
衛燃晃了晃手裡的相機,朝看著艾德的屍體發呆的拉瑪問道。
扭頭看了眼衛燃,拉瑪乖巧的點點頭,坐在了靠著輪胎的艾德身旁,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後者已經失去溫度的手。
用力做了個深呼吸,衛燃朝著這對兄妹按下了快門,接著又等漢瓦德和達拉爾也坐在了他們兄妹兩邊之後再次按下了快門。
“衛燃先生,我能和你單獨拍一張合影嗎?”
剛剛就一直在旁邊等著的雪絨花在衛燃放下相機的同時開口問道,她已經擦掉了臉上、脖頸上的黑色汙漬,就連那頭淡金色的短發似乎都簡單整理過。
和這個既羞澀又大膽的姑娘對視一眼,衛燃終究沒忍心拒絕,將相機交給了站在旁邊的熱氣球。
“獸醫,作為一名紳士,你該輕輕攬著身旁的姑娘才對。”熱氣球用開玩笑的語氣提醒道。
稍作遲疑,衛燃最終還是伸手輕輕搭在了雪絨花的腰胯上,同時也下意識的看向了正仰頭看著自己的姑娘。
見狀,熱氣球也在雪絨花的臉色變紅的同時,果斷的按下了快門。
幾乎前後腳,雪絨花也略顯慌張的和似乎同樣有些慌張的衛燃默契的拉開了一絲絲的距離。
雪絨花的慌張來自什麼其實很好猜到,但衛燃的慌張,卻恰恰是因為他猜到了雪絨花的心思,進而想起了那座城堡裡,那個曾經有著同樣心思的姑娘琦琦。
他在怕,他害怕雪絨花最終也會變成琦琦那樣的結局。
他懶得再次思考他是否真的不會改變介入的曆史片段,也懶得思考上次那個姑娘的死,是不是因為自己這個不屬於同一時空的人“不可觸碰”。
但他寧願相信自己真的對曆史時空是有影響的,寧願相信自己對於這個時空的人來說,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或者不如說,他不敢冒這個險,更不願讓雪絨花在這本就已經步步生死的危險戰場裡,再額外增加這些不必要的危險。
何必呢.
衛燃在暗自歎息中接過熱氣球遞來的相機,後者則乾脆的彎腰抱起艾德說道,“這裡就交給你們了,我先把艾德送到那條船的冷凍艙裡。”
不等眾人說些什麼,他又主動補充道,“我會順便去一趟醫院帶走那個小嬰兒的。雪絨花,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我的意思是,你打算讓他叫什麼名字?”
“艾德”
雪絨花下意識的說道,“艾德.艾德·霍勒,就這樣吧,就叫這個名字吧,艾德·霍勒。”
“艾德·霍勒,我記住這個名字了。”
熱氣球說著,將艾德抱到了他的摩托上,“快過來幫我扶一下。”
見狀,縫紉機第一個跑過去,幫著扶住艾德的屍體,趁著熱氣球用繩子將他綁在自己背上的最後時間問道,“拉瑪,你們真的不離開嗎?”
“不用,先生。”拉瑪也就果斷堅定的再一次回答道,“我們選擇留下來”。
“出發吧”縫紉機朝熱氣球說道。
後者點點頭,啟動了越野摩托,在發動機狂躁的轟鳴聲中絕塵而去。
“我們也準備準備回去吧”
縫紉機看了眼那些仍舊沒有放棄的人,歉意的說道,“拉瑪,幫我們翻譯一下吧。
我們不能把寶貴的時間全都放在這裡,我們需要趕回醫院,那裡說不定有更多的傷員急需治療。”
聞言,一直看著熱氣球背影的拉瑪回過神來,先點頭應了下來,隨後跑向了不遠處的一個老人。
片刻後,幾個手上密布傷痕的青壯年過來,一邊用阿拉伯語說著什麼,一邊幫他們收起了帳篷等物,並且牢牢的固定在了車頂的置物架上。
“我們回去吧”
縫紉機最後看了眼不遠處的廢墟以及那台仍在工作的推土機,“我們去救更多的人。”
“這次換我來開車吧”雪絨花話音未落,已經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坐了進去。
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衛燃無奈的搖搖頭,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同樣也坐了進去。
幾乎就在他係上安全帶的同時,雪絨花也駕駛著這輛車,在近乎尖嘯般的發動機轟鳴中離開了這裡——她的駕駛風格和她的氣質實在是大相徑庭。
在沉默和顛簸急匆匆的中趕回了醫院,這裡的情況幾乎和他們預料的一樣糟糕。
手術室外或坐或躺的有不少傷員在等待治療,這些人裡,有差不多一小半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燒傷,另外那一大半,卻是輕則上吐下瀉,重則昏迷不醒全身抽搐。
根本顧不得和前後腳趕到這裡接走小嬰兒的熱氣球打招呼,本就格外疲憊的眾人也立刻馬不停蹄的加入了救治工作。
對於燒傷,衛燃這個偏科嚴重,擅長切胳膊斷腿兒的“獸醫”多少還能做些什麼,但那明顯食物中毒的傷患,他卻根本就無能為力。
相比他的手足無措,之前一直給他打下手的雪絨花此時反倒成了主力,而那個名叫達拉爾的小姑娘,則成了比衛燃更加“好用”的助手。
眼瞅著自己似乎幫不上什麼忙,衛燃在招呼著拉瑪幫忙找送傷患過來的人進行了一番詢問後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些燒傷,來自一個食物供應點的麵粉粉塵爆炸引燃的油料潑濺。受傷的有大概二三十個,爆炸發生在午餐時間,如今這些傷員基本已經全都完成了救治。
可相比之下,食物中毒那邊的情況就要嚴重多了。
據拉瑪的詢問得知,中毒的源頭是一處同樣已經斷水的聚集區裡唯一的一口水井。那口井裡出現了一隻死老鼠——被老鼠藥毒死的老鼠。
雖然單看這些似乎都是意外,但是當衛燃支使著拉瑪找來一張20年前印刷的貝魯特城區地圖,並且在上麵標注出三場事故的地點時卻發現,這三個地點如果進行連線,幾乎就是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
再看事故發生的時間,未爆彈導致的建築坍塌是早晨太陽升起之前。麵粉爆炸來自中午,而中毒事件則是傍晚時分。
這特碼要是巧合,上帝估計都能把自己的蛋嘎了當泡兒踩。
“不用擔心”
拉瑪卻在衛燃走神的時候說出了一句讓他如墜冰窖的話,“醫院已經在嘗試聯係支援了”。
“支援?什麼支援?”意識到不妙的衛燃猛的抬起頭,“哪來的支援?”
“薩布拉和夏蒂拉”
拉瑪立刻答道,“我聽阿尤布護士說,那裡有聯合國的醫療隊和另一支人道主義救援的醫療隊,他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艸1
衛燃心頭徹底涼了下來,那倆地方他雖然還沒去過,但卻清楚的知道,接下來的屠殺就發生在那裡!
這是調虎離山!
調不能碰的虎,離開即將開始屠殺的“山”!
如果還說接下來的屠殺不是早有預謀的,他能親手把上帝的蛋嘎了!
張嘴正要說些什麼,虎口處的灼熱也讓他立刻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故作開心的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拉瑪,快去把這個好消息通知給縫紉機先生和搖籃太太吧,當然,還有雪絨花。”
“我正準備去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呢”
拉瑪天真的說道,“有這麼多人來幫忙,你們都能休息休息了。”
“是啊,能休息休息了。”
衛燃強撐著開心的樣子打了個響指,“這樣,拉瑪,你去通知他們,我去黑市看看,能不能去買點醫療物資之類的東西回來,熱氣球送來的那些藥品恐怕根本就不夠用。”
“我怎麼不知道貝魯特還有黑市?”拉瑪狐疑的看著衛燃。
“黑市可不歡迎小孩子”衛燃笑了笑,“好了,快去通知他們這個好消息吧。”
聞言,拉瑪不疑有他,一溜煙的鑽進了手術室。
得找幾個能聽懂我說話,或者能讓我聽懂你們說話的問問.
衛燃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讓過走廊裡的傷員,一溜煙的跑回了車庫。
翻牆頭回到車庫後麵那個不起眼的院子裡,衛燃先仔細的洗了澡,隨後換上了一套已經被孩子們清洗乾淨的長槍黨製服,接著又在外麵套上了一條同樣洗乾淨的綠色工裝褲。
最後給上本身圍了一條不起眼的破毯子,並且用一條不知道屬於誰的土黃色方巾包住了腦袋,衛燃再次翻牆而出,故意瘸著一條腿,隨便換了個方向,沿著破敗的街道一步步的走著,同時尋找著合適的目標。
一路漫無目的的走了能有大半個小時,他卻毫無征兆的閃身躲進了一座無人的建築廢墟裡。
靜靜的等待片刻,他小心翼翼的探頭出來,貼著牆看向了斜對麵路邊停著的一輛皮卡車。
這輛皮卡車並沒有啟動,車身上也沒有任何的武器或者標識。
可即便如此,它還是引起了衛燃的主意,因為在這輛車的駕駛室頂上,安裝了一個並不是那麼協調的蛇骨天線。
不僅如此,在這輛車旁邊的那棟三層建築殘骸門口,還有三個身上雖然沒有穿製服,但卻全副武裝的壯漢,正圍著一個燃著火苗的油桶。
尤其讓衛燃在意的是,剛剛他遠遠的不但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甚至還隱約聽到有個人似乎用希伯來語說了一句“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以及隨之而來的回應——“閉嘴1
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這棟建築的樓頂,上麵黑漆漆的根本沒有任何的光亮。
稍作遲疑,他躲回建築廢墟裡,從另一麵離開,接著又繞了個大圈子,繞到了那座三層建築的背麵。
這裡雖然沒有人守著,但衛燃卻近乎下意識的認為,那裡肯定埋著地雷,換做是他,他肯定會在那裡布置幾顆地雷用作防禦。
思來想去,他又繞回了最初藏身的地方,躲在陰影裡,靠著牆蜷縮下來,並且用身上的破毯子將自己裹的更嚴實了一些——像個真正的難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