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2章 至少你活下來了(2 / 2)

戰地攝影師手劄 痞徒 12642 字 3個月前

已經被外麵那些多的恐怖的屍體,以及濃鬱的屍臭味嚇得臉色慘白的雪絨花自嘲的說道,“我的祖父雖然是個奧地利人,但他和傳統的德國人沒什麼區彆,一樣古板而且缺乏想象力。

所以就算他和他的同事們逃脫了當年的審判來到這裡,肯定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和那些孩子相比”

瓦爾塔用手指頭敲了敲車窗,指著路邊擺了一地的發臭小屍體,“和他們相比,我居然開始覺得我的童年還算不錯了。雖然那些德國人總是指使他們養的狗追著咬我的屁股取樂,但至少沒有沒收我的老二和頭皮。”

話題聊到這裡,蝙蝠再次降低了車速,深深的看了一眼被綁在路邊電線杆上的屍體,隨後卻隻是抹了抹眼角,再次提高了車速。

後排車廂,衛燃在按下快門的同時無聲的歎了口氣,那具屍體是烏姆大叔。

他身上的皮膚幾乎全部剝下來了,隻剩下那張殘存著痛苦和恨意的臉上,以及落滿全身的蒼蠅,和和那些隨意丟棄的滿地都是的皮膚殘片。

“停車”

瓦爾塔毫無征兆的開口,蝙蝠也下意識的踩下了刹車。

“嘔——!”

車門剛剛開啟,瓦爾塔便扯下麵罩吐了出來,隻是,當他注意到距離那些嘔吐物不遠,便有一具被履帶碾壓的隻能勉強看出個人形的屍體時,他也一邊忙不迭的揮手示意離開這裡,一邊更加劇烈的開始了乾嘔,同時卻也不得不驅趕著試圖飛進他嘴裡的那些蒼蠅。

從這個噩夢一般的中午開始,衛燃搭乘著這輛采訪車,以實習助手的身份,和頂著同樣身份的雪絨花,跟在瓦爾塔先生身後跑前跑後,並在他和雪絨花一次又一次不受控製的嘔吐中艱難的進行著毫無意義的采訪和痛苦的拍攝。

同樣在堅持的,還有肩胛骨骨折卻必須擔任司機的蝙蝠,以及躲在紙箱子暗格裡的孩子們。

萬幸,直到天色越來越暗,直到太陽被地平線擋住卻再沒有升起照明彈,也沒有人發現躲在車廂裡的孩子們。

不幸的是,即便天已經暗下來,但仍舊陸陸續續的有幸存的難民被發現。

在他們一次又一次舉起的相機鏡頭裡,那些手無寸鐵的難民被驅趕到了難民營的出入口附近。

但這並非結束,這些少的可憐的幸存者被按照性彆分來,相當一部分的女性被釋放,但絕大多數的男性,包括沒有成年的男性,卻被直接帶進了一輛輛的卡車裡拉走。

“那些男人會被帶去什麼地方”難民營的出入口,瓦爾塔拉住一名中尉,用熟練的希伯來語問道。

“體育場”

這名中尉等衛燃給他拍完了照片,這才指著那些卡車消失的方向開口答道,“他們要接受必要的調查,在確定不是恐怖分子之後將會被釋放。”

“原來是這樣”

瓦爾塔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先生,我們已經在這裡采訪了整整一個下午了,我們準備離開這裡,跟著那些卡車去體育場看看,您和您的士兵需要對我的采訪車進行檢查嗎”

“當然不用,瓦爾塔先生。”

這名椅澀裂士兵說話間已經招呼著不遠處的士兵升起了抬杆,自信的“祝福”道,“瓦爾塔先生,歡迎您再次回到這裡,到時候這裡將會成為我們的土地,會有漂亮的社區和平整的街道,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臭。”

“我期待那一天,也祝您生活愉快。”

瓦爾塔帶著微笑和對方握了握手,將手裡的相機遞給了衛燃,換上法語說道,“維克多,幫我和這位先生拍一張照片吧。”

“這是我的榮幸”

衛燃說著,接過對方的相機,朝著並肩站在一起的兩人按下了快門。

用一張合影支付了離開這裡的門票,瓦爾塔最後和那名中尉再次握了握手,這才鑽進了副駕駛,任由衛燃幫他關上了車門。

“再見,先生們。”

瓦爾塔推開車窗大聲用希伯來語說道,“顯而易見,這裡有你們存在才變得如此安全,謝謝你們的保護。”

“嘩啦”

已經鑽進車廂的衛燃在同一時間關上了後排車廂的車門,蝙蝠也踩下了油門,駕駛著這輛車子緩緩離開了難民營,跟著前麵的卡車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去”瓦爾塔顫抖著說道,“去碼頭快!嘔——!”

看了眼扒著車窗又一次乾嘔的瓦爾塔,蝙蝠吐掉嘴裡早已嚼爛的恰特草,緩緩踩下了油門。

後排車廂裡,衛燃也輕輕抱住了臉色蒼白,身體都在顫抖的雪絨花。

“逃出來了,是嗎”雪絨花難以置信的問道。

“對,逃出來了。”衛燃下意識的抱緊了這個纖瘦的姑娘。

“等回去,我們喝一杯吧”雪絨花仰頭看著衛燃乞求道。

“喝一杯”衛燃點了點頭,“回去之後我們好好喝唉.”

在衛燃悵然的歎息中,他眼前的一切被白光湮沒,原本懷裡真實的觸感和濃鬱的屍臭味也在眨眼間消失,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所以.你們,還有孩子們活下來了嗎

在衛燃的喃喃自語中,白光漸漸消退,他也感受了迎麵吹來的,略帶冰涼的風。

當視野重新恢複正常,衛燃卻不由的一愣。

目光所及的最遠處,是一座帶有雪頂的高山,更近一點,則是一片青翠的草場。

這片草場之上,正有一隻膘肥體壯的聖伯納犬略顯笨拙的追趕著亂跑的山羊。

近乎下意識的,衛燃便猜到了這裡是哪裡。他甚至猜到,那隻聖伯納犬的名字肯定叫阿道夫。

扭頭看看周圍,自己正在一座二層木頭房子門口的露台上。隔著半開的木門,他還能隱約看到,正有個穿著裙子的纖瘦姑娘正在房間裡背對著自己忙著什麼。

而在自己的身旁,便是兩張單人沙發和一張並不算大的木製咖啡桌,那咖啡桌上,還擺著一罐頭瓶椰棗蜜餞。

抬起袖口湊到鼻尖聞了聞,自己雖然還穿著那套衣服,但萬幸身上已經沒有那濃鬱的化不開的屍臭味了。

近乎小心翼翼的走到露台邊,這棟頗為漂亮的木頭房子旁邊,還有個並不算大,但卻打掃的格外乾淨的車庫。

這車庫裡,還停著一輛他無比熟悉的六輪急救車。他甚至能透過擋風玻璃,看到車裡後視鏡上掛著的那枚兔兒騎藍眼睛吊墜。

“在看什麼”

就在衛燃看著那輛車愣神的時候,身後也傳來了雪絨花的詢問。

下意識的轉過身,雪絨花已經用托盤端來了一瓶裝在冰桶裡的紅酒和兩個高腳杯,以及一盤莫紮特巧克力球和兩份薩赫蛋糕。

和當初在難民營相比,此時的雪絨花無論容貌還是穿著,都要更加漂亮和精致——像個公主一樣。

隻是相比她身上那條漂亮的白色裙子,她的手腕上,卻仍舊戴著那支來自他祖父的戰俘表。

“沒什麼”

衛燃下意識的擼起自己的毛衣袖口,在自己的手上,同樣帶著當初自己繳獲的那枚蘇聯腕表——恰好停在12點的位置,秒針才剛剛轉了不到半圈。

“我們說好要喝一杯的”

雪絨花說著,已經拿起了拿瓶紅酒,用毛巾仔細擦拭了一番,隨後倒進了那兩個紅酒杯裡。

“這是你祖父家”衛燃接過酒杯,坐在沙發上問道。

“是啊”

雪絨花拿起另一杯酒,熟門熟路的騎坐在衛燃的腿上,先和他輕輕碰了一下又抿了一口酒,隨後才趴在他的懷裡,囈語般的說道,“這是我祖父的農場,我幾乎是在這裡長大的,你看到那隻聖伯納了嗎”

“它就是阿道夫”

衛燃同樣抿了一口酒,重新輕輕抱住趴在懷裡的姑娘,同樣囈語般的問道。

“是啊,它就是阿道夫,一條非常聰明的聖伯納。”

雪絨花貼著衛燃的耳朵輕聲呢喃著,“我小的時候,經常騎著山羊和他比賽看誰先爬上山頂,我總是在半路就從山羊背上摔下來。

不過每次他都會停下來,轉著圈開心的朝我搖尾巴,瘋狂舔我的臉。”

“阿道夫先生的牧羊技術似乎不太專業”

衛燃貼著對方的耳朵輕聲問道,哪怕這樣的對話,他們曾以差不多同樣的姿勢,擠在那輛急救車的駕駛室裡進行過。

“他確實不怎麼會牧羊,更不會帶著威士忌去救人,但他抓老鼠倒是個好手。”

雪絨花話音未落,衛燃卻又一次察覺到,有滾燙的眼淚從這姑娘的眼角滑落,砸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濺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也讓他下意識的抱緊了對方。

“真好.”

雪絨花同樣抱緊了衛燃,帶著哭腔貼著他的耳朵慶幸的說道。

“什麼.”

“至少你活下來了”

已經淚流滿麵的雪絨花輕聲呢喃著,“我說真好,至少你活下來了.”

在聽清她說了什麼的瞬間,衛燃隻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壓抑著心頭的驚慌問道,“你你說什麼.”

“我說.”

雪絨花將衛燃抱的更緊了些,在周圍翻湧而出的白光中,貼著他的耳朵輕聲呢喃著,“繼續給我講你在戰場上的那些故事吧.”

“好”

衛燃絕望的回應著,任由自己和懷裡那個精致的讓人充滿保護欲的姑娘,被潮水般的白光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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