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衛燃加入李鶴仙隊伍的第三天拂曉,隆隆的炮聲從滕縣城外傳來。這隱約可聞的交火聲不但時刻刺激著守城官兵緊繃著的神經,同時也讓依舊留在城內的居民自發送來了各種禦寒的衣物、棉鞋,乃至各種吃的喝的。
城東關足有十米高的城牆下,已經換上了新棉衣棉褲棉鞋的戰士們趁著輪休的功夫,三五一群的靠著厚厚的城牆,有的在擦拭著手中的步槍,有的拿著塊石頭,默默的打磨著大片刀上鏽跡。
而這一切,都被躲開李家兄弟的衛燃,從不同的角度偷偷用雙反相機拍了下來。
當相機裡隻剩下最後一張膠卷的時候,衛燃冒險躲到一匹戰馬的身後,將鏡頭對準坐在一起的李家兄弟,輕輕按下了快門。
借著那匹不斷打著響鼻的戰馬掩護,衛燃收起相機,踱步走到了李家兄弟的身邊坐下,隨後便發現李鶴仙正拿著一支20響大肚匣子,一邊比劃,一邊給身旁的李隨安講解著射擊要領。
見衛燃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手裡的大肚匣子,李鶴仙隨和的問道,“怎麼了?”
“在看你這槍上刻的字”衛燃如實說道。
李鶴仙笑了笑,將手槍的彈匣卸下來,大方的遞給了衛燃,同時嘴上解釋道,“我老漢是我們當地的一個小鹽商,我大哥,我二哥,還有我,我們出川的時候,我老漢都給我們準備了這樣一支大肚匣子,這詩,也是他老人家親自寫的。”
珍而重之的用雙手捧著手槍還給李鶴仙,後者接過槍之後,將手中的彈匣重新裝在槍上,靠著冰涼的城牆喃喃自語道,“倭兒不滅不歸川...唉...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把這小鬼子徹底趕出去。”
“三哥想家了?”李隨安低聲問道。
李鶴仙坦然的點點頭,將破舊的軍帽扣在臉上,沉悶的說道,“能不想嗎?也不知道老漢和娘身子骨還好不好。”
李隨安見堂哥犯了鄉愁,故意打趣岔開了話題,嬉皮笑臉的問道,“你就不想周家的姐姐?”
“你個瓜娃子!”
李鶴仙拿下扣在臉上的軍帽,不輕不重的在李隨安的後腦勺上來了一下,一臉懷念的說道,“不想了,我這一時半刻的也回不去,何苦耽誤了人家?不過說起周家小姐,我倒是更饞當時她在新都少城公園送我出川的時候,遞給我的那碗湯圓了。”
李隨安故作搖頭晃腦的說道,“湯圓何辜哉,帶周小姐受這相思之苦?”
“格老子的!摻你兩耳屎!”李鶴仙抬手要打,前者則連滾帶爬的笑著跑到了一邊。
看著這嬉笑怒罵的李家兄弟,坐在一邊的衛燃卻隻覺得嗓子眼發堵。忍不住生出去城外參加戰鬥的衝動。
在他焦灼不安的等待中,頭上的太陽升到最高點之後一點點的開始西斜,一隊隊從城外戰場緊急抽調回來的士兵穿過城門之後,連休息的功夫都沒有便立刻跑步登上了城牆。
同樣被抽調增援來的不止從城外撤回來的守軍,還有滕縣的警察和安保團,這些人雖然不多,但對於兵力捉襟見肘的滕縣來說,卻一樣無比的珍貴。
而與此同時,爬上城牆的衛燃也舉著從牛皮本子裡拿出來的望遠鏡,看清了城外幾乎近在咫尺的小鬼子。
如果把它們放到歐洲戰場,那幾輛看起來皮薄餡兒又小的裝甲車坦克車,以及此時頭頂低飛的偵查飛機,恐怕根本撐不過一輪的覆蓋打擊。
但對於此時缺乏重火力更缺乏彈藥的滕縣守軍,乃至整個華夏大地的抗日先鋒們來說,想擊敗這樣的敵人,他們唯一的選擇,或許隻能拿人命來填補火力上的鴻溝。
眼瞅著李家兄弟也爬上了城牆,衛燃立刻收起了手中的望遠鏡,隨後站起身迎了上去。
“對麵的就是小鬼子”李鶴仙語氣平淡的指了指城外的方向,扭頭問道,“怕嗎?”
從北平一路逃到滕縣的李隨安咽了口唾沫,堅定的說道,“不怕!我不怕!”
“你呢?”李鶴仙轉頭看向衛燃。
“怕”
衛燃平靜的說道,“怕殺的不夠多,對不起列祖列宗。怕槍打的不夠準,怕子彈的威力不夠大,更怕這大片刀磨得不夠利,砍不下它們的王八腦袋,但唯獨,不怕死!”
李鶴仙用力拍了拍衛燃和李隨安的肩膀,卻是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向其他戰士。
隨著夜幕的降臨,交戰的炮火聲也漸漸停歇,由民眾自發組織的擔架隊,也從城外抬回來眾多傷員送進了緊挨著城門的一間中藥鋪。
原本正在挖戰壕的衛燃見狀,丟掉手裡的鎬頭便跟了上去,中途借著夜色的掩護,鑽進了一間空置的民房,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個沉重的急救箱和一盞煤油汽燈。
跟著擔架隊進入中藥鋪,衛燃不等裡麵的負責人開口,便主動說道,“我也是個醫生,能進行簡單的手術。”
這臨時醫院的負責人狐疑的掃了眼穿著粗布棉衣,身上還掛著武器的衛燃,猶豫片刻後問道,“需要我們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