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衛燃輕輕撥動了一下這床古琴的琴弦,瞬間隻覺得腦袋“轟”的一下險些失去了意識。
還不等他慘叫出聲,那熟悉的大腦宕機感便瞬間消退,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竟然像之前那兩次學會芬蘭語和德語時一樣,莫名其妙的學會了一首曲子不說,就連盒子裡的這床古琴都像是用了很久一樣變得格外熟悉!
輕輕抱起盒子裡的古琴,這琴的重量遠超自己那床幽泉,甚至比之前在陳廣陵店裡,對方用的那床古琴都要重上不少。
將其費力的翻了個麵,圓形的龍池上方刻著兩個仿佛甲骨文一樣的漢字。
這倆字他雖然不認識,但在龍池下麵,用朱筆寫就的那首詩不但字體格外蒼勁,而且最重要的是至少他能認出來那些繁體字寫的是什麼。
日落風更起,江頭船不行。
淒涼大夫宅,蕭瑟故王城。
一醉重樓晚,千秋萬古情。
愁邊動寒角,夜久意難平。
將這首詩默默讀完,衛燃忍不住又召喚出了金屬本子,將其翻到第九頁,看著雙色漩渦兩側的詩句,恍然間仿佛明白了這金屬本子莫名其妙送給自己新年禮物的用意。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說的不就是自己被那本子送回一個個戰場的真實寫照嗎?而剛剛那首詩,又和自己每次活著回來之後的心境何其相似?
那些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人,那些死在戰場上的人,他們的故事帶給自己的那種無力感,可不就是“夜久意難平”?
沉默許久,衛燃將這床古琴輕輕放回盒子裡扣上,隨後坐進駕駛位啟動車子,徑直開往村外,最終停在了一個深入荷塘的木製觀景台附近。
抱著沉重的琴盒走到觀景台儘頭的石桌邊坐下,衛燃長長的籲了口氣,循著腦海憑空多出來的東西,輕輕撥動了琴弦。
時不時響起的爆竹聲以及凜冽的寒風中,一曲衛燃曾經聽不同人演奏過的廣陵散在空寂無人的觀景台上悠悠蕩蕩。
那古拙的曲子裡蘊藏的戈矛殺伐之氣,也讓衛燃無比清晰的回憶起了斯大林格勒的列夫中尉等人,回憶起了頓河19號陣地的阿留申連長等人,也想起了冷戰陰雲下的KGB特工漢斯醫生、芬蘭冬夜裡的狙擊手米卡和伊諾老爹,想起了柏林城裡的那間診所和診所裡遇到的每一個人,更想起了他曾經堅守的滕縣和以身殉國的李家兄弟。
終於,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的衛燃,在新一年的冬夜裡最後一次撥動琴弦,宛若鐘磬一般的古樸琴音也漸漸消散,無人問津的觀景台,也如往常一樣萬籟俱寂。
許久,衛燃緩緩睜開眼睛,仰頭看著夜空中的些許星星,內心中積攢了許久的遺憾漸漸釋懷,最後剩下的,隻有關於那些朋友的回憶,以及夾雜其中的感激。
重新召喚出鏽跡斑斑的金屬本子,衛燃喃喃自語的問道,“所以這床古琴,就是你給我請的心理醫生嗎?你又到底需要我做什麼?或者說你把我一次次的送進戰場又有什麼目的?”
他的問題,那靜靜躺在石桌上的金屬本子自然不會給出任何回答,而衛燃顯然也並不期待這本子真的能給自己任何答案。
隨著他的深呼吸,冰涼的空氣竄進肺裡,衛燃也像是卸下了一副無形的重擔一般連骨頭都輕了二兩。
依次收起金屬本子和那床格外沉重的古琴,衛燃招呼著一直坐在一邊安靜等待的傻狗鑽進車裡,悄無聲息的又返回了仍舊亮著廊燈的農家小院。
轉眼第二天一大早,當他被窗外的爆竹聲吵醒的時候,老爸老媽已經將熱騰騰的餃子端上桌子了。
恭恭敬敬的給姥姥姥爺以及爸媽拜了個年,精神煥發的衛燃也被姥姥拉著坐在了暖和的炕沿上。
“你小子怎麼回事兒?”正在忙著給老丈人和丈母娘倒酒的老衛同誌奇怪的問道。
“什麼怎麼回事兒?”衛燃不明所以的問道。
老衛同誌順手將衛燃的酒杯也給倒上,“打從你回來那天開始,一直到昨天晚上都眉頭緊皺心事重重的,怎麼這一晚上沒見,又跟沒事兒人似的了?”
衛燃手裡的醋瓶子不由的抖了抖,“有...有嗎?”
“把嗎去了”
衛燃的老媽將第二盤餃子端上了桌,“連穗穗都看出來了,還特...嗨!我什麼都沒說,吃飯,趕緊吃飯!”
“你倒是把話說...”
“來來來,大外甥,跟姥爺碰一個!”坐在上首位置的韓老爺子根本不給衛燃說完一整句話的機會,便端起酒杯伸了過來。
衛燃趕緊端著酒杯站起身來和姥爺碰了一個,而韓老爺則借著誇讚後者從川蜀帶回來的這瓶酒,把話題一路扯沒了影子。
至於衛燃心頭剛剛冒出來的那點兒疑問,自然也在一番打岔之後被丟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