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的大雨中,滿地狼藉的戰場被眾多遊擊隊員們打掃乾淨,幸存下來的傷員和那些沒能活下來的遊擊隊員屍體,則被送上了爬犁。而在那口水井的邊上,斯拉瓦大叔正用一把莫辛納甘的四棱刺刀,在井沿上雕琢著什麼。
在他的旁邊,用鬥篷幫著擋雨的衛燃也終於再一次看到了那段熟悉的語句,“以後這個村子或許會重新變得生機勃勃,但你們的所作所為就像這口被你們汙染的水井一樣,永遠都不可能洗刷乾淨。”
“斯拉瓦大叔,這裡以前是個村子?”衛燃直等到對方用一塊石板蓋住了井口這才問道。
斯拉瓦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落寞的解釋道,“戰爭開始之前,這裡生活著很多伐木工,這裡也被稱為伐木工村。後來德國人打進來了,這裡的伐木工們都去了前線再也沒有回來。”
說到這裡,斯拉瓦抬手指了指遠處正站在一顆鬆樹下發呆的女飛行員阿麗薩,“她的父親就曾是這裡的伐木工,當時我們決定建一座醫院的時候,還是她帶我們來這裡的。。她說等她父親從前線回來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能知道了,隻是...唉...”
衛燃怔了怔,正要說些什麼,大胡子奧夫傑伊卻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蓋著石板的井沿上,從懷裡摸出個酒壺擰開抿了一口,隨後將其遞給了斯拉瓦,“老朋友,帶著你們的人去我們的營地吧。”
“去你們那裡?”斯拉瓦反問了一句,隨後接過酒壺抿了一口,順手又遞給了衛燃。
“醫院已經沒了”
奧夫傑伊提醒道, “但我們從那列火車上弄到了不少好東西不是嗎?而且我聽說安季普那個老混蛋也成功炸了貨運站, 順便帶回來不少物資和人手。
你們當時駐紮在這附近,是為了保護這座醫院, 如今雖然醫院沒了,但憑借我們弄到的那些物資,我們還有機會重新建一座醫院不是嗎?”
奧夫傑伊說到這裡頓了頓,見斯拉瓦沒有反駁, 這才繼續說道, “在這次行動開始之前,我和安季普就商量好了,如果我們能成功炸毀貨運站和火車並且搶到物資,就搬來你們這附近一起守著醫院。
但現在這裡既然都被德國人摸過來了, 我想, 你們的營地恐怕也不安全了。所以為什麼不換個更安全的位置呢?還有,鐵路對麵的那個村子裡的人都被你們救走了,也就更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
“安季普也搬過去?”斯拉瓦看著對方問道。
奧夫傑伊接過衛燃遞來的酒壺,真誠的點點頭說道, “之前我們太分散了, 如果我們能合並在一起,至少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件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斯拉瓦疲憊的搖搖頭,“給我一點時間吧。”
“沒問題”奧夫傑伊看了看周圍,“好了, 我們也該離開了。”說完, 這個大胡子乾脆的站起身看,指揮著眾人開始撤退。
“我們也走吧”斯拉瓦也跟著站起身, 邁步走向了不遠處的半履帶摩托。
衛燃最後回頭看了眼被仔細清理過的戰場, 以及被推進沼澤的報廢車輛,一瘸一拐的追上了斯拉瓦大叔。
這一次,斯拉瓦從乘客變成了這輛摩托的駕駛員, 而衛燃也以乘客的身份,抱著懷裡的衝鋒槍坐在了後排的座椅上。
在他們的注視下, 一輛輛滿載的爬犁排著隊離開了這片化作焦土的戰場, 而奧夫傑伊則留在最後, 在一名遊擊隊員用手電筒提供的光亮下,親手埋下了一顆衛燃無比熟悉的地雷。
目送著奧夫傑伊坐上一輛爬犁, 斯拉瓦朝仍舊站在樹下的飛行員阿麗薩招招手,“好孩子, 快上車吧, 我們回去。”
單手拄著一支拐杖的阿麗薩用力吸了口氣, 一瘸一拐的走到摩托車邊上,將手中的拐杖丟給衛燃,單腳蹦著坐在了他的身邊。
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斯拉瓦駕駛的摩托跟在爬犁的後麵,將那片讓人傷心的戰場甩到了身後,而在他們前麵的爬犁上,伊萬和謝爾蓋這倆小家夥正手舞足蹈的朝同一輛車上的傷員吹噓著他們的戰績。
隱約間, 衛燃還能聽到伊萬嘴裡冒出的“我差點把手榴彈丟進德國人的嘴裡撐死他”之類的中二形容。
或許對這些年少不知愁,更不知道他們的吉安娜老師已經犧牲的小孩子來說, 戰爭於他們,更像是一場刺激的遊戲,但對於那些滿臉疲憊之色的遊擊隊員, 對於那些一臉劫後餘生的傷員來說,這仿佛沒有儘頭的戰鬥,就像是夜空中一閃而逝的閃電一樣, 帶給了他們瞬間的光明,眨眼間又把他們丟進了冰涼的黑暗。
摩托車履帶吱呀呀的轉動中,混合著枯草的泥巴被甩到了各處,順便也在身後留下了兩道車轍印,但很快,這些車轍印便被走在最後的那輛爬犁上灑下的鬆針和樹葉蓋住,隨後又被樹冠上抖落的水珠消弭了最後一絲不協調,仿佛它們本來就該在那裡一樣。
但林間彌漫的血腥味和硝煙,卻在這雨夜中久久不散,甚至愈演愈烈。
“記者同誌,你的腿是怎麼受傷的?”坐在身邊的阿麗薩突兀的問道,說話的同時,還從都裡摸出一塊有些許融化的方糖遞給了衛燃。
“跟著斯拉瓦打德國人的時候被手榴彈炸的”
衛燃接過對方手中的方糖丟進嘴裡,隨後指著對方被紗布裹了好幾層的左腳腳掌問道,“你呢?你是什麼受傷的?開飛機的時候踩到釘子了?”
衛燃的調侃頓時讓這個看起來並不算大的姑娘笑出了聲,似乎連她的心情都變好了一些,“我駕駛飛機往貨運站丟炸彈的時候,一顆子彈穿過了飛機蒙皮和地板,然後又穿過了我的腳掌。”
阿麗薩說到這裡,還把她的袖口給衛燃展示了一番,“看到這個小洞了嗎?那顆子彈就貼著我的袖口飛上去的,差點打到我的下巴。”
不等衛燃開口,阿麗薩又從兜裡掏出了一顆已經變形的子彈頭,“後來它鑲在了機翼上,我降落之後親手扣下來的。”
“你的運氣可真好”衛燃難以置信的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