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搶的小夥子虛弱的說道,“我的妹妹需要這顆土豆,我不能把它給你!”
“我的孩子也需要這顆土豆!”
一直試圖搶走土豆的女人毫無征兆的崩潰了,跪坐在碎磚爛瓦間捂著臉抽泣道,“我的丈夫死在了城外的戰場,我的孩子昨天被炸斷了兩根手指頭,他難道不需要補充些營養嗎?他才五歲,他快要餓死了!”
聞言,那個死死把土豆捂在懷裡的小夥子顫了顫,緩緩的將一直攥在手裡的土豆放在了一塊碎磚上,接著從他自己的靴子裡抽出一把小刀,費力的將這顆黑乎乎,皺皺巴巴的土豆切成了兩半,並將其中一半遞給了那個女人。
“我...我隻能給你一半”
這個小夥子帶著哭腔愧疚的說道,“我的妹妹已經發燒好幾天了,她真的需要這顆土豆,對不起,我...”
可那是怎樣一顆土豆啊...
衛燃緩緩垂下了用於恐嚇的轉輪手槍,那顆被爭搶的土豆,即便沒有被切成兩半的時候,恐怕都沒有他手裡這支轉輪手槍的彈巢大!
暗暗歎了口氣,他借著身上披著的毯子掩護收起了手槍,“女士,你的孩子在什麼地方?”
“你要做什麼?”那個女人一把抓起土豆,護在懷裡警惕的問道。
“我這裡有些吃的”
“快給...”
“但是要讓我先看到你的孩子才行”
衛燃說完又看向那個同樣將半顆土豆塞進懷裡的小夥子,“還有你的妹妹,讓我看到她,我就能給她一些吃的。”
“你真的有吃的?”那個小夥子立刻問道。
“我還是個獸醫而且有一些急救藥品”
“和我來!”這小夥子說完便掙紮著爬了起來,扶著牆一邊搖搖晃晃的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帶你去,快,快和我來。”
“你呢?”衛燃卻並不急著離開,反而看向了那個一直護住胸口的女人。
“我不相信你的話”
那個女人警惕的說道,“如果你真的想給我的孩子一些吃的,就讓他把另外半顆土豆給我吧!”
“你願意相信我嗎?”衛燃又看向快走到外麵的那個年輕小夥子。
“如果你騙了我,能用你的槍殺死我和我的妹妹嗎?”
這小夥子艱難的回過頭,帶著哭腔說道,“我不想被餓死,也不想我的妹妹被餓死,可我沒有勇氣自殺。”
“把土豆給她吧”
衛燃歎了口氣,轉身走出了這片廢墟,而那個小夥子,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也掏出了懷裡那半顆皺皺巴巴的土豆,輕輕將其放在了斷牆上。
“你們住在哪?”衛燃說話的同時,已經往對方的嘴巴裡塞了一塊巧克力。
“這是...”
這個小夥子下意識的咬住了巧克力,但反應過來之後,他卻立刻用臟兮兮的手將這塊巧克力取出來,接著又舔了舔嘴唇殘留的甜味,隨後彎腰撿起衛燃剛剛丟掉的錫紙,趕在這張錫紙因為低溫發生錫疫之前,重新包住了手裡那塊帶有牙印的巧克力,隨後將其揣進了上衣口袋裡。
見狀,衛燃卻沒有說些什麼,隻是再次問道,“你們住在哪?”
“那裡”這小夥子費力的抬手指了個方向,“離這裡有兩個十字路口。”
“我拉你過去”
說著,衛燃便將這小夥子扶到了自己的爬犁車上,“你叫什麼名字?”
“帕維爾”這個小夥子有氣無力的回應道,顯然是已經餓得不行了。
“剛才那塊巧克力是對那半顆土豆的補償”
衛燃說話間又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了對方,“如果你吃掉這塊巧克力,等下還能得到一塊,否則的話就沒有了。”
“你是糖果工廠的員工嗎?”
帕維爾有氣無力的問道,同時也立刻掏出了被自己咬過的巧克力,撕開錫紙丟進了嘴巴裡,而衛燃給他的第二塊,則被他塞進了兜裡。
“你猜對了,我確實是糖果工廠的員工。”
衛燃說著,已經拉著爬犁走向了兩個十字路口的方向,“幫我指路,我可不知道你家在什麼地方。”
“往前走吧”
帕維爾一邊吮吸著口腔裡融化的巧克力,一邊有氣無力的說道,“第二個十字路口右拐,左手邊的一棟四層建築,樓下有一輛被燒毀的卡車,我們就住在二樓陰麵的房間。”
聞言,衛燃立刻稍稍加快了速度,同時不忘問道,“你怎麼找到那顆土豆的?”
“無意中發現的”
帕維爾有氣無力的解釋道,“我本來隻是想找一雙暖和些的鞋子,無意中就發現了那顆土豆,然後那個女人就出現了。”
聞言,衛燃卻也沒有說些什麼,隻是再次加快了速度。
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時間趕到了對方指引的位置,然而,當他找到那輛被燒毀的卡車,試圖詢問一下帕維爾該從哪裡上樓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似乎已經睡著了。
“醒醒”
衛燃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緊接著,這個瘦骨嶙峋的小夥子,竟然就那麼“噗通”一聲,從爬犁上側著摔到了積雪上!
回過神來,衛燃立刻將對方扶了起來,然而,當他顫抖著將手湊到對方的鼻孔處的時候,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看著恐怕都沒有20歲的小夥子,竟然已經停止了呼吸。
你這不是耍賴嗎...
衛燃苦澀的搖搖頭,他直到扶起對方的時候才意識到,對方的衣服遠比自己想象的單薄,甚至他的腳上,也隻是穿著一雙根本就不保暖,而且明顯尺碼要大不少的皮鞋。
暗暗歎了口氣,他用繩子將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年輕小夥子的屍體綁在了爬犁車上,在一番尋找之後,拉著他沿著一個被拆了扶手的樓梯爬上了二樓。
根本沒費什麼力氣,他便發現了一個上鎖的房間。
先是敲了敲門,在沒有得到反饋之後,衛燃又在帕維爾的身上一番摸索,最終從脖頸處抽出一條皮繩,用穿在這條皮繩上的鑰匙,順利打開了鎖死的鐵門。
用爬犁拉著帕維爾走進這個冰冷的房間,衛燃很快便看到了仍在燃著餘儘的壁爐邊支著一張小床,這床上躺著一個蓋著被子的姑娘,那被子上,還放著兩片黑麵包和一隻似乎已經烤熟的老鼠。
輕輕走過去,衛燃先摸了摸那姑娘的額頭,可那冰涼的溫度卻讓他身形一滯,緊跟著,他又將手指頭探到了鼻孔的下麵,甚至不死心的掀開被子,將耳朵貼在了這姑娘的心口。
片刻之後,衛燃暗暗的歎了口氣,默默的起身,將帕維爾的屍體解下來放在了不遠處的沙發上,又從他的兜裡掏出了那塊巧克力,撕開外麵的錫紙,將其放在了那個還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虛握著的手裡。
疲憊的坐在沙發上,衛燃脫掉手套和圍巾用力搓了搓臉,許久之後,他在站起身,重新戴上手套,又緊了緊頭上帶著的飛行員皮帽,這才有時間把注意力放在了這個並不算大的房間裡。
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帕維爾身下的那張沙發,這房間裡能拿來燒的東西幾乎都沒了,但在壁爐邊上,緊挨著被木板和棉被封堵住的窗邊,那張木頭椅子上,卻用螺絲和釘子固定著一些元器件和一個不知道從哪拆下來的喇叭,那椅子的靠背上,還有個小號的手搖發電機。
得益於在紅旗林場的無線電課程,讓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應該是一個自製的簡易收音機。
輕輕搖動那個發電機搖柄,那個固定在椅子腿上的喇叭,立刻滋滋啦啦的用激昂的俄語說道,“英勇的列格勒絕不會失守!永遠也不會失守!我們必將戰爭邪惡的法吸絲,必將取得偉大的勝利...”
緩緩停下搖動的手柄,衛燃看了眼充當天線的粗鐵絲,思索片刻後,將這把椅子用毯子裹好,放在了門口的爬犁車上。
最後看了眼躺在壁爐邊的那對兄妹,衛燃默默的鎖死了房門,並將那把鑰匙揣進了兜裡,拉著爬犁和爬犁上唯一的意外收獲,一步步的離開了這棟建築,一步步的返回了和帕維爾相逢的那片廢墟。
隻可惜,這一來一回間,那個曾經和帕維爾搶奪土豆的女人已經消失了,那串雜亂的腳印在延伸到街道上之後,也徹底的和其餘的腳印混在一起,讓衛燃找都沒辦法找了。
繼續在周圍遊蕩了一圈,衛燃除了意外的撿到了一套兩本裝訂精美的《戰爭與和平》之外,便再也沒有任何的收獲了。
拉著爬犁返回埋葬維亞太太的廢棄地下室,離著老遠,衛燃卻皺起了眉頭,這裡多了一串腳印,一串指向地下室接著又原路離開的,男人的腳印!
快步跑進地下室,他在看到那個墳包完好無損時,立刻暗暗鬆了口氣,但緊接著,他便注意到一側的牆體上,用顯眼的紅色粉筆寫著一句問候,“你們還好嗎?你們去了什麼地方?我明天中午還會過來——馬特維”
看了眼插在牆縫裡的那根紅色粉筆頭,衛燃猶豫片刻後拿起來,在牆壁上留下了一段留言:“我們還活著,明天見,飼養員同誌。” <ter css="cl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