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那個已經斷氣的女人,衛燃這才注意到,她的懷裡似乎有什麼東西。
輕輕掀開她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毯子,衛燃不由的攥緊了拳頭,這個女人的懷裡,還有個不比加琳娜大多少的小嬰兒。
這小嬰兒仍舊含著那個女人的汝頭,在這個小嬰兒的後背、前胸乃至那個女人的胸口,卻都已經被鮮血染紅。而那個女人同樣藏在毯子下麵的手裡,還握著一支雙動型的納甘轉輪手槍...
暗暗歎了口氣,衛燃默不作聲的用毯子重新裹好了這對選擇自我解脫的母子。
稍做猶豫,他又拿走了那個足有一米高的儲水罐,換了個房間清空了裡麵幾乎快要凍結的冰水,將其放在了爬犁車上,像個沒有經驗的殺人犯似的,慌裡慌張的逃離了這棟讓他背後冒出冷汗的建築。
這麼多次的經曆,讓他見識甚至習慣了血肉橫飛的戰場,不止一次目睹或者耳聞過人吃人的恐怖,更親手殺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但那個親手殺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的母親,卻還是讓他變得臉色慘白,整個人都不受控製的顫抖著。
跌跌撞撞又渾渾噩噩的趕到埋葬了維亞太太的地下室,衛燃坐在爬犁上,疲憊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片刻之後,他卻又掙紮著站了起來,拖拽著爬犁,再一次返回了那個讓他倉皇逃走的小房間。
推掉那個小窗子上的磚頭讓外麵的光線和風雪透進來,衛燃深吸一口氣,蹲在門口,朝著那個坐在篝火餘儘旁的女人按下了祿來雙反的快門。
收起相機,衛燃硬著心腸取下了披在那個女人身上的毯子,露出了她瘦弱的身體、抱在懷裡的嬰兒,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跡,以及那支仍舊虛窩在她手裡的納甘轉輪手槍。
“卡察”
夾雜著寒風和雪花闖進來的炮火聲中,重新蹲在門口的衛燃再次按下了快門。
收起相機,他無比鄭重的彎腰鞠了一躬,喃喃自語的念叨著,“對不起,我要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場戰爭到底有多殘酷。要讓那些崇拜納脆的混蛋看清楚,他們崇拜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惡魔。對不起...”
許久之後,衛燃終於扶著牆壁直起了腰,重新幫這對母子包裹上了暖和的毯子。
毫無留戀的離開這個房間,他在凜冽的寒風中,拖拽著爬犁,循著昨天的記憶,再一次找到了那對兄妹的房間。
摸出仍舊裝在兜裡的鑰匙,衛燃打開了被自己鎖死的鐵門再一次走進了房間,找好角度,給這對兄妹先拍了一張合影,又各自拍了一張特寫。
再一次鎖上了房門,衛燃無比堅定的朝著埋葬了維亞太太的地下室方向走著,一路上,也不止一次的舉起相機,拍下這座隻剩下殘垣斷壁的城市,拍下那些圍在廣播喇叭周圍收聽新聞的市民,拍下了那些被凍死餓死在各個角落的人。
也拍下了那些發現他在拍照,立刻熱情的努力抬起手,朝他揮手致意,又或者不拒寒冷拉下圍巾、帽子,努力洋溢著笑容朝他揮舞的,樂觀的普通人。
一路拍一路走走停停,當他在臨近中午的時候趕到維亞太太的墓地時,遠遠的便看到了停在地下室旁邊的爬犁車,那爬犁車的邊上,還有個瘦弱人影,正在廢墟裡翻翻找找的試圖尋找著什麼。
“馬特維!”
衛燃先給對方拍了一張照片,然後這才收起相機,一邊喊著對方的名字,一邊揮了揮手。
“嘿!維克多同誌!”
馬特維在注意到衛燃之後,立刻丟掉手裡的東西,跌跌撞撞的走過來,脫掉手套和他握了握手。
“孩子們都還好嗎?”
瘦的皮包骨頭的馬特維關切的問道,“我昨天路過這裡的時候注意到這棟建築塌了,當時我都嚇壞了。”
“孩子們都還好,全都沒有受傷。”衛燃說著看向了地下室的方向,“可惜,維亞太太...”
“對她來說也算是解脫吧...”
馬特維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孩子們沒有受傷就是好事,對了,你們現在住在什麼地方?缺少吃的嗎?這兩天補給又出了問題,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冷的天氣。”
“我們住在北邊的一座廢棄中學裡,吃的還有一些,還能堅持兩三天的時間。”
衛燃示意對方在自己的爬犁上坐下來,一邊翻找著自己的麻袋包一邊說道,“不過我們的木柴不夠了,姑娘們都準備去城外弄些木柴了。另外,這是孩子們送給你的禮物。”
“送給我的禮物?”馬特維不明所以的接過衛燃遞來的兩個飯盒。
“打開看看”
衛燃重新戴好了手套,頗有些期待的催促著,實則隻是試圖用馬特維的歡喜來驅散自己內心的負麵情緒罷了。
見狀,馬特維饒有興致的打開了那個鋁製的長方體工人飯盒。
“這是你們用馬皮和內臟做的?”馬特維一眼就猜到了答桉。
“對”衛燃點點頭,“嘗嘗吧。”
“不必了”
馬特維出乎意料的扣上了蓋子,“我們也製作了很多肉凍,這些還是留給孩子們吧,最近幾天物資短缺的厲害,這些說不定能讓孩子們多堅持一段時間。”
一邊說著,馬特維已經重新扣上了飯盒,果斷的將其放在了衛燃的爬犁車上。
見狀,衛燃也沒有堅持,隻是指了指對方放在腳邊的另一個飯盒,“另一個飯盒裡的東西你肯定不會拒絕的。”
“先讓我看看再說”
馬特維明顯也很享受拆禮物的樂趣,一點點的打開了略顯變形的飯盒蓋子,接著又拿起了托盤。
接下來,他的眼睛便瞪的滾圓,幾乎帶著顫音驚呼道,“莫合煙!你們從哪弄到的!而且還有這麼漂亮的煙鬥?!”
“是孩子們找到的,他們說如果你收下了禮物,以後有機會要帶著你的小演員們給他們再來一次表演。”
衛燃借著對方的開心自我調節情緒的同時,馬特維已經動作熟練的拿起一張煙紙給自己卷了一顆莫合煙,同時忙不迭的回應道,“沒問題!這份珍貴的禮物我收下了,等天氣稍微好一些,我就帶著小家夥們去給孩子們表演!”
話音未落,馬特維已經摸出打火機,點燃了剛剛卷好的莫合煙。緊跟著,他又掏出之前衛燃送他的那個高檔煙盒塞了過來,“這個東西還給你,不,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了。”
“它不能抵表演費嗎?我要這東西可沒用?”
衛燃說著已經打開了煙盒,此時,這煙盒裡隻剩下了最後兩顆香煙和屬於馬特維的兩張照片了。
“當然不能!16盧布的表演費,你們必須在戰爭結束之後,讓孩子們親自去動物園交到我的手上,少半個戈比都不行。”
馬特維說話間,已經抽走了他和他的妻子女兒的合影,將其放在了裝有煙絲的飯盒裡,“剩下的那張我和動物園同事的合影就當禮物一起送給你了。”
“我會好好保存的”
衛燃笑了笑,從裡麵拿起一支德國香煙塞進嘴裡,接著又從兜裡摸出之前馬特維送給自己的打火機點燃了香煙。
“我就說你肯定會吸煙”馬特維噴雲吐霧的說道,連嗓門似乎都因為尼古丁的加持更大更有精神了一些。
“我很少吸煙”
衛燃收起了煙盒和打火機,再次嘬了一口煙,這才問道,“馬特維,我們準備去城外再弄些馬肉,順便還要弄些木柴。”
“我來找你們,也是為了這個。”馬特維猛嘬了一口嗆人的莫合煙,“明天怎麼樣?”
“還是那個時間?”
“你也可以更早一點”馬特維攤攤手,“這次我的兩個同事也會一起去。”
“我也會帶著柯娜和莉迪亞...”衛燃咬咬牙,格外艱難的補充道,“還有兩個大孩子...”
聞言,馬特維愣了愣,先沉默了片刻,接著又猛嘬了一口莫合煙,這才歎了口氣,“這不怪你,維克多同誌,這不怪你,帶著孩子們吧,我保證不會讓他們遇到危險的。”
“你要去我們那裡看看嗎?”衛燃適時的換了個話題問題。
“今天就算了”馬特維擺擺手,“我今天要早點回去才行。”
“既然這樣,我們明天見。”衛燃一邊說著,一邊脫掉手套,朝著對方伸出了手。
“明天見”
馬特維同樣脫掉手套和衛燃握在了一起,“我還在路口等你們,另外,幫我轉告孩子們,我非常喜歡他們送我的禮物,而且我欠他們一場表演。”
“我會轉告他們的”
衛燃握住對方的手晃了晃,目送著對方拉著爬犁,叼著莫合煙,像一輛噴雲吐霧的小火車似的,在風的推動下走向了動物園的方向。 <ter css="cl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