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不會呢?”緊挨著前線的白樺林邊緣,衛燃轉過身笑著問道。
“柯娜可是非常崇拜你的”莉迪亞同樣開了個玩笑,但緊跟著卻不由的打了個哆嗦。
“這和柯娜的崇拜可沒有任何的關係”
衛燃說話間已經彎腰撿起了一根沒有裝進爬犁的細長樺木杆子,走到白樺林深處,將其搭在一棵粗壯的鬆樹主乾上一邊說道,“製作爬犁的事情也先放在一邊吧,現在我們要先弄個庇護所暖和暖和才行,不然等到天亮了,我們可沒地方躲。”
“會不會被德國人的飛機發現?”莉迪亞下意識的問道。
“應該不會吧”衛燃說著,已經撿起第二根搭在了樹乾上。
見狀,莉迪亞也趕緊撿起剛剛砍樹剩下的一些細木頭杆,學著衛燃的樣子,繞著樹乾搭了一圈。
將留下來的兩張毯子繞著搭成錐形的木頭杆蓋上,衛燃拿起帶來的雪鏟,先將周圍一圈用雪埋住,接著才把裡麵的積雪鏟出來蓋在了這簡易窩棚的頂上,並且在裡麵鋪上了一層鬆針。
將之前用來轉運燃油的鐵皮桶拎進了窩棚,兩人又撿來些不值得帶回去的樹枝,用斧頭將其劈成小段之後,在鐵皮桶裡點燃。
稍微等待了片刻,見冒出的煙霧都順著頂部預留的缺口鑽出窩棚,鑽進了鬆樹茂密的樹冠裡,衛燃這才鬆了口氣說道,“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先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些馬肉。”
說著,他從兜裡翻了翻,摸出兩塊巧克力遞給了仍舊瘦的嚇人的莉迪亞。
“我還不...”
“我們兩個必須有一個人保留足夠的體力”
衛燃不等對方說完便說出了他的理由,“這樣萬一有什麼意外,至少還能有一個逃走,而且你可不是真的在休息。”
“需要我做什麼?”莉迪亞立刻問道。
“注意天上”
衛燃指了指頭頂,接著摘下風鏡,一邊擦拭著裡麵積攢的水霧一邊說道,“如果聽到有飛機的聲音,立刻把篝火滅掉,這關係到我們倆會不會被德國人的飛機發現。”
聞言,莉迪亞張張嘴,最終還是同意了這變相休息的安排。
重新戴好了風鏡,衛燃拿起雪鏟和鋸子,又將斧頭彆在腰間,循著記憶獨自走向了上次發現軍馬屍體的方向。
相隔了這麼久的時間,中間還下了幾場雪,當初那些借由狗子約瑟夫發現的軍馬屍體早已經被埋的嚴嚴實實,就連那條廢棄的戰壕,也隻剩下了淺淺的一條雪上溝痕。
在連續用雪鏟挖了五六個雪坑之後,他總算是好運的挖到了一片根本看不到什麼肉的軍馬肋骨。
見狀,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之色,奢侈的往嘴裡丟了一塊巧克力,一邊賣力的嚼著,一邊更加賣力的揮舞著雪鏟。
在他的忙碌之中,這具殘缺不全的軍馬屍體被儘數挖了出來。
雖然上次過來的時候已經帶走了內臟和馬皮,但這具屍體依舊還有完整的脊椎和馬頭。
稍作猶豫,他掄起斧頭,砸掉了粗大的肋骨胸骨,隻留下了一條粗大的帶肉脊椎和連接著脊椎的完整馬頭。
“對不住了...”
衛燃暗暗滴咕了一聲,拖拽著這條脊椎放在了一邊,接著繼續挖掘著鬆軟的積雪。
很快,第二具軍馬的屍體被挖了出來,但這次,他卻更加乾脆簡潔的砍掉了馬頭,將其丟到了身後。
接下來,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軍馬的屍體接連被挖了出來,他身後的那片區域,也多了一個又一個馬頭。
稍微喘了口氣,衛燃抬頭看了眼仍在隨著狂風飄落的雪花,見距離天亮還有些時間,立刻又開始了挖掘屍體的工作。
很快,第六具軍馬的屍體被他刨了出來,他記得清楚,這也是這裡的最後一具軍馬屍體。
然而,還沒等他將這具軍馬屍體唯一還有肉存在的馬頭砍下來,遠處白樺林的方向卻閃過了一道火光,相隔不到一秒,“轟”的一聲沉悶爆炸也傳進了他的耳朵。
直起腰呆愣了片刻,反應過來的衛燃甩掉手裡的雪鏟,發了瘋一樣跑向了剛剛爆炸的方向。
這位於戰場身後的城外,迎麵吹來的狂風遠比城裡更加的凜冽寒冷,腳下的積雪,也比城裡的更深,連帶著,他也不止一次的摔倒在雪地裡又一次次的爬起來。
跌跌撞撞中,他和爆炸的位置越來越近,視野裡也漸漸看到了那座仍舊冒著澹澹煙霧的窩棚。
“莉迪亞!”
衛燃衝到窩棚邊掀開了充當門簾的毯子,不出意外的,這裡麵除了鐵皮桶裡仍在燃燒的炭火以及略顯嗆人的樺樹皮香氣,根本就沒有他要找的人!
放下毯子轉過身,衛燃一番環顧四周之後,循著一串腳印追了出去。
很快,他便注意到正前方林間空地的積雪上出現了一片黑色的區域。
愈發謹慎的踩著腳印追上去,他很快便發現了躺在雪地裡的莉迪亞!
“莉迪亞!”
衛燃快步衝了過去,但隻是一眼,他便看到,這個姑娘的兩隻手自手肘的位置已經沒了,臉上和胸口也是一片血肉模湖。
“維克多...”
這姑娘在被衛燃抱在懷裡之後艱難的說道,“罐頭...不要...打開,會...爆炸...”
“我聽到了,罐頭會爆炸!”
衛燃一邊重複著對方剛剛說的話,一邊手忙腳亂的掏出了自從撿來之後一直隨身帶著的急救包,從裡麵抽出一針德軍給飛行員配發的杜冷丁給莉迪亞紮上,接著又抽出繩子,死死的捆住了她的兩隻手的手肘,免得她因為失血過多死掉。
“彆...彆救我了...”
莉迪亞用力喘了口氣,艱難的試圖用隻剩下半截的手伸向胸口,“懷爐...帶走吧...它很暖和...維克多,送...送你了,你和孩子們...要...活下...”
“莉迪亞?莉迪亞?!”
剛剛找出繃帶的衛燃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低頭看了眼躺在懷裡的姑娘,顫抖著低下頭,將耳朵湊到了她血肉模湖的口鼻邊上聽了聽。可那呼嚎的寒風中,他卻根本聽不到這姑娘的哪怕一絲的呼吸聲。
“啪嗒”他手裡的紗布和還沒來得及撕開的止血粉跌落在了濺落著鮮血的雪地上。
小心翼翼的將手伸進莉迪亞的懷裡,他尚且能感受到這姑娘的體溫。
輕輕抽出了那支孩子們發現的懷爐,此時,裝著懷爐的布袋子已經被莉迪亞的鮮血染紅濕透了。
但這懷爐除了從莉迪亞那裡繼承的些許體溫之外,卻根本就沒有在釋放溫度——這個善良又堅強的姑娘和維亞太太一樣吝嗇的讓人心疼!
“這個懷爐確實很暖和...”
衛燃喃喃自語的將這染血的懷爐揣進了懷裡,小心的放下屍體,從遠處撿來那頂棕色的布瓊尼帽子,幫她重新戴好,順便也幫她擋住了被炸的血肉模湖的雙眼。
扭頭看向不遠處那個已經打開的德軍空投箱子。
這箱子不到半米見方,長度一米有餘,其中一端掛著兩組纏繞在一起的減速傘,另一端則是個T形金屬拉手。箱子的兩側,還有兩個幾乎和箱體一樣長的雪橇。
而那已經被打開的箱子裡,裝著的卻是一個挨著一個的德軍罐頭!
再看看懷裡已經咽氣的莉迪亞,衛燃暗暗歎了口氣,這些罐頭無疑是德國人故意丟到這裡的。打的主意,恐怕也是期待著能有餓得受不了的蘇聯士兵將這些罐頭拉回陣地,和周圍的戰友一起分享,然後在他們像莉迪亞一樣打開罐頭的時候...
其實來自後世的衛燃更加清楚,這樣的地雷罐頭,更多其實都被空投到了拉多加湖上的冰上公路,那上麵有更多饑餓的人無法抵禦食物的誘惑。
但他卻沒想到,在列寧格勒的前線,竟然也被空投了這麼惡毒的陷阱。
稍作猶豫,他以最快的速度將空投箱子裡的罐頭一股腦的倒了出來,隨後將莉迪亞的屍體,以及炸斷的殘肢全都抱進了空投箱子,拖拽著回到了窩棚的邊上。
略作猶豫,他還是硬著心腸,將莉迪亞的屍體抱緊了溫暖的窩棚,接著又拿起了鋸子,獨自砍伐著周圍隨處可見的白樺樹,將它們一一鋸成了大概一米五長的一段。
在他的忙碌中,天色漸漸轉亮,但風雪卻愈演愈烈,連帶著,這前線也格外的安靜,可這安靜,卻也讓衛燃愈發的煎熬。
坐在窩棚裡逃避了許久,衛燃終於還是將莉迪亞的屍體裝進了那個小小的空投箱子,接著又將一根根或粗或細的原木橫向碼放上去,並且用繩子仔細的綁好並且用毯子遮蓋的嚴嚴實實。
最後又去撿來那六個馬頭和一截脊椎骨用毯子和破破爛爛的傘布包裹好甩到最上麵,衛燃抿了一大口蜂蜜含在嘴裡,雙手拖拽著沉重的空投箱,頂著寒風和鵝毛大學,一步步的走向了被圍困的列寧格勒城。
上午十點左右,他路過了動物園的大門口,稍作停頓,他便再次邁開步子,一步步的走向了城北的方向。
趕在中午之前,他再一次遇到了被自己親手吊在木梁上的德國飛行員屍體,橫穿了封凍的涅瓦河,又路過了埋葬著維亞太太的廢棄地下室。
可眼瞅著距離那座廢棄的學校操場僅僅隻有百十米距離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
許久之後,衛燃再次邁開步子,格外艱難的一步步走到了那座小小的水泥房子門口。
不等他敲門,那個名叫歐嘉的小姑娘便打開了從裡麵鎖死的房門,帶著她的兩個同學尹萬和薩莎迎了出來。
“維克多,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
歐嘉驚喜的問道,“柯娜姐姐說你和莉迪亞姐姐要等到晚上才能回來呢!莉迪亞姐姐呢?”
“這個天氣德國人的飛機不會出來,所以就提前回來了。”
衛燃一邊說著,已經將裝有馬頭的包袱遞給了名叫尹萬小夥子,同時不著痕跡的換了個話題問道,“柯娜他們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
名叫薩莎的姑娘和歐嘉一起,一邊幫忙往下卸著一根根的原木一邊說道,“他們在地下室裡補覺呢,準備晚上去接你們呢。莉迪亞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