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來洛?”
被寒風吹的獵獵作響的白床單下,衛燃試探著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怎麼了?”一直在盯著頭頂的凱來洛頭也不回的問道。
稍作思索,衛燃開口問道,“我們還有多遠?”
聞言,凱來洛終於看了看四周,緊跟著回應道,“不遠了,再有差不多十公裡就到柯娜姐姐工作的地方了,你工作的那個車輛技術服務點和她們共用一個大帳篷,所以你找到了她們,就找到了你工作的地方。”
看了眼爬犁上放著的那套滑雪板,衛燃沉默片刻後問道,“這份工作怎麼樣?”
“能吃飽肚子”
凱來洛格外樸素的說道,“隻要我能趕到科博納,就能吃一頓飽飯,而且每次回來的時候,我還能給柯娜姐姐帶一塊麵包。”
“柯娜姐姐?”衛燃古怪的看了眼身旁的小夥子。
“她比我大幾個月”
凱來洛劃拉著後腦勺,理所當然的解釋道,“她讓我喊她姐姐的,她說她還有另外23個弟弟妹妹呢,我是從沒見到過,維克多大哥,是這樣嗎?”
“確實是這樣”
衛燃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有機會你會見到那些弟弟妹妹們的,他們現在都在防空洞裡生活。”
“最近德國人像得了瘋狗病一樣,這條路太危險了。”
凱來洛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雖然很想見到他們,但我可不想是這個時候,昨天我就遇到了暴風雪,要不是我的薩沙夠聰明,恐怕我都要迷失方向了。”
“又是薩沙...”
衛燃暗中咧咧嘴,安靜的聽著這個年輕的馬車夫講述著他在這條冰上公路經曆的冒險,時不時的,也旁敲側擊的索取著一些關鍵信息。
在凱來洛的隻言片語中,衛燃總算得知,這一晚的時間是1942年的3月4號。
另外,他是被抽調去冰上公路的某個車輛技術服務點駕駛推土機的,而那座車輛技術服務點和柯娜工作的地方恰好在同一個位置,甚至,聽他那意思,似乎這還是那位尹裡奇政委特意安排的。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飛機發動機的轟鳴漸行漸遠,防空火力也相繼停火。
又等了片刻,一盞盞的紅燈相繼亮起,先是閃爍,接著變成了穩定的光點。
直到這個時候,凱來洛才以最快的速度掀開那頭騾子上蓋著的帆布毯子,將其兩次對折鋪在爬犁上之後,順便還拿起一把刷子,以最快的速度刷掉了騾子身上沾染的冰雪。
與此同時,衛燃也將蓋在爬犁上的白床單疊好放回了原位,順便還檢查了一下那倆傷員的情況,並且撤掉了鐵皮桶上的蓋子。
很快,這輛馬拉爬犁便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繼續在那些掛著紅燈執勤的交通管製員們的指引下,跑向了這條公路的另一頭。
這一路上,衛燃看到了一輛輛往同一個方向跑的馬拉爬犁,看到了一輛輛的卡車,看到了每隔500米就有一個,站在路邊負責指揮交通的民兵。
那些衣服上、眉毛上都結著冰霜的民兵腰間都掛著能放出紅光的油燈,腳下都踩著滑雪板。
每當這條單行線的冰上公路發生擁堵,這些勤勞的民兵便會立刻跑過去疏散交通。
半路上,他還看到一個駕駛著嘎斯轎車試圖插隊的少校被那些年輕的女民兵攔住,不留情麵的用手裡的武器將他勸回了隊伍裡繼續排隊。
看了看頭頂仍在翻湧的極光,再看看周圍昏暗的環境,以及腰間掛著的那盞電石燈,衛燃明智的放棄了取出相機拍照的打算。
老老實實的坐在爬犁上,任由那頭任勞任怨的牲口拉著跑了半個多小時,凱來洛吆喝著騾子停下了腳步,抬手指了個方向說道,“柯娜姐姐她們的帳篷就在那個方向,你沿著岔路口往那個方向走大概兩百米遠就能看到,那是這附近唯一的一頂帳篷,我就不送你過去了。”
“我自己過去就好”
衛燃說話間已經跳下了爬犁,抱著那套滑雪板走到了路邊,“凱來洛,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是,維克多同誌。”凱來洛像模像樣的朝著衛燃敬了個禮,吆喝著爬犁沿著這條公路又跑了起來。
沿著用積雪堆的足有一米多高的擋風牆中間開出來的岔路口離開這條繁忙的冰上公路,衛燃摸索著穿上滑雪板,用力一撐雪仗,拉開了和身後那條公路的距離。
不久之後,正前方便出現了一座用白色油布搭建的蒙古包樣式的大帳篷。這帳篷的中央,還支出了一根冒著澹藍色煙霧的煙囪。
旁邊的位置,不但有一堆覆蓋著積雪的木板和原木以及被帆布蓋的嚴嚴實實的煤堆,稍遠點還停放著一輛同樣覆蓋著積雪,並且被噴塗成了白色的履帶式推土機。而在更遠一點,似乎還埋著不少200升容量的油桶。
稍作猶豫,衛燃脫掉滑雪板,先用雪仗輕輕敲了敲帳篷的帆布簾子並且稍等了片刻,這才將其輕輕掀開。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頂帳篷進門之後,正前方竟然掛著一個正方形的木頭牌子,這牌子上,還刷著兩個顯眼的白色箭頭。牌子的正下方,是個沒有蓋子的鐵皮桶,裡麵放著幾套長短不一的滑雪板以及兩個手動的抽油泵。
左右看了看,這箭頭的兩側,各有另外一道棉簾子,它們似乎通往兩個空間。
取出金屬本子裡的手電筒用手捂著燈頭打開,他借著指縫間漏出的些許亮光看向了那個木頭牌子。
這牌子指向左手邊的箭頭下,用白色的俄語寫著“車輛技術服務點”的字樣,右邊的箭頭下,寫著的則是禁止入內。
見狀,他明智的走到了左手邊,掀開了棉簾子,同時也讓捂住燈頭的指縫變大了一些。
借著燈光,他可以看到,這個隻占據了不到這頂帳篷一半麵積的空間裡,地表鋪著一層鬆針和木板,靠邊位置放著幾個裝有維修工具的箱子以及一些似乎是木工用的家夥什,另外還有一個鐵砧子,以及一箱子各種大小的馬掌,和一箱子極有可能是修蹄子用的工具。
距離簾子最近的位置,還放著一張小桌子,其上不但放著一盞油燈,還有一台伏爾加河牌的收音機,以及一個裝有莫合煙和幾張報紙的搪瓷飯盒,桌子下麵,是個小型的腳踩式發電機。
這桌子的後麵,挨著和隔壁隔斷的那塊薄帆布的位置,還擺著一張窄小的行軍床,走到這床邊,他還能感受到從隔壁透過來的陣陣暖意,並且能看到微弱的紅光。
略作思索,他點燃了那盞煤油燈,隨後走出帳篷觀察了一圈,見沒有燈光透出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當他再次掀開簾子的時候,右手邊的棉簾子也剛好掀開,一個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身材瘦小的女兵也從裡麵走了出來。
在四目相對的短暫沉默之後,這個女兵開口問道,“你就是派來的推土機駕駛員維克多同誌?”
“是我”
掀著簾子的衛燃往後退了一步,等這個瘦弱的女兵從裡麵走出來,這才說道,“我就是維克多。”
“柯娜和我提起過你”
這個女兵主動朝著衛燃伸出手,“我是葉卡捷琳娜,和柯娜一樣,也是交通管製員。”
“你好,葉卡捷琳娜同誌。”衛燃脫掉手套和對方握了握手。
“去我們的宿舍裡等等吧,那裡比較暖和。”
葉卡捷琳娜鬆開手指了指身後,“我現在正要去和柯娜換班,她大概半個小時就能回來。”
“裡麵還有其他的女士嗎?”衛燃禮貌的問道。
“如果你早來半小時的話還能遇到另外兩位姑娘”
葉卡捷琳娜一邊往腳上套著滑雪板一邊說道,“不過她們剛剛已經去公路上等她們的男朋友了,所以你可能要晚點才能見到她們。好了,剩下的等柯娜回來之後,讓她給你介紹吧,再見,維克多同誌。”
說完,這個身材瘦小的姑娘便已經扣上了風鏡,用力一撐雪仗,英姿颯爽的沿著另一條岔路口滑了出去。
目送著對方走遠,衛燃先去左手邊的隔間裡拎上剛剛點燃的煤油燈,然後這才鑽到了右邊相對寬敞些的帳篷隔間。
這個隔間裡,腳下同樣鋪著厚實的鬆針和一塊塊的木板,進門的一邊,同樣有一張桌子,其上還擺著一排六個搪瓷杯子和三個暖水壺以及一麵並不算大的小鏡子,另外還有一玻璃瓶似乎是油脂一樣的東西。
雖然這些用品看著像是六個人用的,但實際上,這裡麵一共卻隻有兩張床而已。
在這兩張床的中間,靠近帆布隔斷的位置,還擺著衛燃無比熟悉的那個德軍空投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