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班長說著,已經關閉了電台的電源,一手拎著微聲衝鋒槍,一手拄著棍子,沿著山脊一側一瘸一拐的開始了前進。
隔著這座矮山,衛燃時不時的便能聽到另一側的濃霧裡傳來的爆炸聲和隱約的慘叫聲。
等他們沿著山脊一路往下幾乎快到穀底的時候,伴隨著一陣山風,身後山頂的方向還傳來了那支八一杠持續開火時的密集槍聲。
兩人對視一眼,戴著麵罩的刀班長再次加快了腳步,艱難的下到了穀底。
借著山穀裡濃厚的霧氣掩護,身後的槍聲、爆炸聲越來越遠,他們的步伐也漸漸慢了下來。
臨近中午,幾乎就在霧氣即將散儘的時候,天空中卻彌漫了一層厚重的鉛雲,緊隨其後便下起了瓢潑大雨,就連這山穀裡,都在極短的時間裡彙集了一條危險的臨時泄洪通道。
“上山”
原本正準備休息休息的刀班長重新邁開了步子,帶著衛燃和被衛燃背著的納漢爬上了山穀另一側的坡地,在那些野生猴子們吱吱亂叫的歡迎詞裡,找到了一處避風避雨的崖壁。
“雨停之前可以休息休息了”
刀班長一邊說著,一邊用棍子挑飛一條看著就充斥著致命威脅的毒蛇,隨後尋了一顆石頭坐了下來。
然而,都還沒等衛燃回應,他們身後的方向,同樣是這座山的半山腰處,卻隱約傳來了交談聲。
和刀班長對視一眼,衛燃立刻解下背囊,拎著他的微聲衝鋒槍,借著雨勢和植被的掩護摸了過去,而刀班長也同樣不慢的端起槍躲在了一棵樹的後麵。
隨著距離一點點的拉近,衛燃逐漸看清,剛剛的交談聲來自三個扛著56半的民兵,他們全都帶著竹笠,穿著黑衣黑褲而且背著背簍。那背簍裡,似乎還裝著什麼東西。
“前麵有個崖壁,我們去那裡避雨。”
其中一個拎著56的民兵抬手指著衛燃三人之前剛剛選中的避雨地點說道。
“我們不去那座山上找華夏人嗎?”另一個黑狗追問道。
“就憑我們手裡的這個?”
走在最後的那個民兵拍了拍手裡的56半,“我們還是找地方避雨吧,說不定還能多抓幾條蛇。”
“真是對不住了”
衛燃暗暗嘀咕了一番,緩緩舉起了手裡的微聲衝鋒槍輕輕打開了保險。
耐心的將這三人放到了不足20米的距離,他卻輕輕上抬槍口,將原本瞄準的胸口變成了他們的臉。
“哢嚓!哢嚓!哢嚓!”
連續三聲緊挨著的槍聲過後,這三個民兵麵門各自中彈,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便仰頭摔做了一團。
繼續等了片刻,見後麵沒有人出現,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兜著圈子繞過去檢查著那三具屍體。
不多時,刀班長也摸了過來,隻是看了一眼便艱難的蹲下來,壓低了聲音說道,“來的正好,把衣服扒了先藏在背囊裡。”
僅僅隻是一句話,衛燃便明白了對方的打算,立刻扒掉了這三人衣服,順便又檢查了一番他們的背簍。
這三個背簍裡裝的,前兩者裝的分彆是幾隻大小和家雞差不多,但羽毛卻格外漂亮,唯獨腿腳全都骨折的鳥類,以及一些顏色五彩斑斕的鳥蛋和幾條被裝進編織袋裡的毒蛇。
而最後一個背簍裡裝的,卻是各種並不算大的獸夾,以及一個裝著不少大老鼠的鐵絲網小籠子。
“運氣不錯”
衛燃和刀班長幾乎同時發出了一句完全一樣的感歎,顯然,他們都想到了一起。
“這裡既然有獵人,附近肯定有村子。”
刀班長低聲說道,“等雨小一點,咱們把那個孩子放下。”
聞言,衛燃點點頭,“我先處理這些屍體,你先回去吧。”
刀班長並沒有拒絕衛燃的好意,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回去。
等對方的身影被植被蓋住,衛燃也立刻取出金屬本子裡的工兵鏟,在一個灌木叢後麵尋了個位置,冒著挖出了一個淺坑,將三具剝的隻剩內褲的屍體拖進去埋了起來,隨後又從剛剛剝下來的衣服挑了一件看起來尺碼最大的換上。
隻可惜,這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不但袖子短了一截,就連褲腿都短了差不多十厘米,以至於看起來就像是穿了一條七分褲似的。
見狀,他索性取出刺刀,將這褲腿從膝蓋的位置攔腰割斷,直接將其變成了一條沒那麼短的短褲。
最後將三個背簍和那三支56半都藏在了灌木叢裡,病床重新套上了大五葉迷彩,衛燃卻並沒有急著回去,反而朝著那三人來時的方向又探索了一番,用一顆手榴彈布下了用於警戒的絆發雷。
等他再次回到崖壁處的時候,刀班長已經脫掉了麵罩,正和納漢分享著一塊壓縮餅乾。
“讓他看到臉會不會有危險?”衛燃直白的用漢語問道。
“就是要讓他看到”
刀班長示意衛燃坐下來低聲說道,“他被民兵抓到之後,肯定會讓他指認在哪發現的我們和長什麼樣子,他說的卻清楚,那些民兵越會信以為真,對了,你還有大餅嗎?”
“還有最後一顆”
衛燃拍了拍放在手邊的背囊,這大餅,指的自然是他們手頭瞬時威力最大的“此麵向敵”。
“這孩子如果能把民兵引過來,就請他們吃一頓,到時候咱們趁著亂,換上他們的衣服走大路回去。”
聞言,衛燃點點頭,接著卻突兀的冒出一句,“也讓那個孩子有些價值,不至於被殺了對吧?”
刀班長笑了笑,卻並沒有解釋什麼,隻是喃喃自語的答道,“這場仗和孩子沒關係,饒他一命吧。”
聞言,衛燃明智的閉上了嘴巴。但刀班長卻看了眼不遠處仍在拿著壓縮餅乾狼吞虎咽的納漢,繼續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兒子叫刀援越,剛出生就有7斤九兩的大胖金哥!”
刀班長眼睛裡泛著莫名的光彩說道,“援越從小長的就白白胖胖的,比我和我婆娘都白,,我們鄰居還和我們援越訂了娃娃親呢。
他們那個胖金妹,大眼睛黑亮亮的特彆愛笑,天天纏著我們援越阿哥阿哥的要豆麵糖吃,要是不給她呀,她能賴著不回家呢。”
可說到這裡,刀班長卻在混雜著雨滴的涼風中狠狠打了個哆嗦,消沉的自問道,“你說那麼小的兩個娃娃有什麼錯?那些白眼狼,那些之前還一起喝酒,一口一個好兄弟的狼崽子,他們怎麼就舍得把炮彈往孩子身上打?那些娃娃都沒有衝鋒槍高,他們有什麼錯?”
“是啊,孩子有什麼錯”衛燃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他同樣找不到答案。
“我想著打仗,報仇,和他們打一輩子的仗,報一輩子的仇,可這仇哪有報完的時候?
你再看那娃子,吃的吃不飽,給他口吃的就念著你的好搖著尾巴追著你走。等他以後長大了呢?他是想著報仇還是記得咱們的好?他能記得咱們給他的那口吃的?”
下意識的看了眼已經吃光了壓縮餅乾卻讓在嗦手指頭的納漢,衛燃再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刀班長搓了搓臉,“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問過他,這孩子也是各苦命的。他說他爹是美國人,他娘是遊擊隊員,看在他娘是遊擊隊員的份兒,留他一命吧。”
“那就留他一命吧”
衛燃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從兜裡摸出一塊壓縮餅乾,將其掰開分給了對方一半,緊接著,他又拿出繳獲來的那個裝有伏特加的酒壺,“來一口?”
“來一口”刀班長接過酒壺抿了一大口,隨後遞了過來。
“你留著吧”
衛燃擺擺手,等後者將酒壺塞進了兜裡,這才換了個話題問道,“班長,以後,以後你有啥打算?”
“啥以後?”刀班長頓了頓,“退伍以後?”
“這次回去以後”衛燃臨時換了個時間範圍。
“要是能活著回去,我還得來一趟。”
刀班長認真的盤算道,“等回去,要不了幾個月我就得退伍了。我肯定得退,連指導員早就和我談過了,他說文化不夠必須得退,這是硬指標,誰都沒辦法。”
“所以.”
“我打算回去之後打申請再來一趟。”
刀班長看著遠處他們逃來的方向,認真的說道,“我這個班長沒帶好隊伍,也沒當好這個向導。查永芳留在這兒了,賀勇也留在這兒了,我得把他們帶回去。
你不知道吧,查永芳他婆娘快生了,他預計著,他下次探親假的時候,正好趕上他孩子滿月。”
衛燃聞言愣了愣,深吸一口氣認真的說道,“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吧!”
“你?”
刀班長笑了笑,拍著衛燃的肩膀說道,“你就專心留在隊裡好好乾吧,我問過指導員了,他說你的文化夠,能留下來,以後這尖刀班的班長就是你了。
衛燃,你可要爭氣,帶好尖刀班,多立功多殺敵,爭取也做個團長,那是多光榮的事啊。”
“我”
衛燃張張嘴,“等我和你一起把查班長和小西鳳找回去再說吧。”
聞言,刀班長笑了笑,終止了這個遙遠的話題說道,“這些事情等以後再說,趁著雨下的大,快睡一會兒吧,咱們說不定又要趕夜路呢。”
無聲的歎了口氣,衛燃最終沒有再說些什麼,隻是抱著槍枕著背囊躺了下來,怔怔的看著嘩啦啦的雨幕,暗暗猜測著陸堯等人有沒有聯係上羅排長,他們有沒有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