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第二天一早,當衛燃醒過來的時候,外麵的雨已經變小了許多,但濃厚的晨霧卻也讓能見度僅僅隻有不到五米遠。
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相機,衛燃趁著躲在狹小山洞裡的眾人吃早餐的功夫,朝著他們按下了快門,並且額外給每個人都拍了一張帶著憨厚笑容的特寫。
匆匆填飽了肚子,刀班長和衛燃再次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麵,帶著眾人繼續下山,繼續沿著仍在行洪的山穀前進。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沿途格外小心的避免留下太多的痕跡,不但沒有埋下任何一枚地雷、絆發雷,甚至其中偶然撞見兩個當地的民兵,都選擇了遠遠繞開免得被對方發現。
然而,即便如此謹慎如此小心,當臨近中午,霧氣散儘的時候,意外卻還是發生了!
“啪!”
就在海東青和李大寨替換了衛燃和刀班長二人的探路工作不久,一聲並不算大的爆炸從李大寨的腳下傳了出來,他整個人也跟著發出了一聲咬牙壓抑的慘叫,抱著腿摔倒在地!
“大寨!”
海東青發出了一聲驚呼,可還沒等他跑過去,便被羅排長一把拽住了胳膊。
根本不用提醒,工兵趙躍進便解下背囊抽出匕首,踩著李大寨留下的腳印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而王備戰和衛燃以及刀班長則立刻架起了各自的武器。
很快,海東青也冷靜下來,同樣端起了他的武器警惕著周圍。
隻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山下卻已經有民兵打來了一串串的子彈,而且這開槍掃射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在熬人的等待中,約莫著三五分鐘過後,趙躍進將踩中地雷的李大寨扛了回來。
見狀,衛燃和海東青也不分先後的放下武器,各自掏出急救包圍了上來。
僅僅隻是看了眼傷口,衛燃便可以確定,這是美國人的M14地雷炸出來的傷口,如果換其他的雷,絕不會僅僅隻是炸斷半個腳掌這麼簡單,就比如那58式地雷,彆說一條腿,恐怕大半個下半身都不會存在。
眼瞅著海東青已經用提前解下來的綁腿捆紮住對方的腳踝,衛燃也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幫著李大寨紮了一針麻藥,接著不等藥效起作用便脫掉了他殘破的解放鞋。
一番觀察,他立刻取出手術包,近乎粗暴的用止血鉗夾住了主要的出血血管,又給傷口套了一個在醫療包裡找到的套套,隨後便開始了緊急包紮。
等他最後給包紮好的傷口又額外套了一個安全套並且在外麵套上一支襪子,海東青立刻一把扛起了咬著牙堅持的李大寨,衛燃則默契的收拾了染血的紗布,又拿上了被炸的殘破不堪的半個腳掌,順便還背上了本屬於海東青的背囊。
不敢繼續耽擱,眾人立刻加快了腳步,重新在刀班長的帶領下,換了個方向快步前進。
萬幸,這裡距離邊境線已經著實不遠,再加上他們有意躲避,等到鄰近黃昏的時候,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回到出發時當作接應點的山洞。
這裡此時此刻雖然仍在越難人的地盤上,但他們已經可以靠著7013指揮機和對麵負責接應的張排長聯係了。
不僅如此,據羅排長說,對麵己方陣地的火炮甚至迫擊炮都可以覆蓋這藏身點周圍,而且還有個前觀所一直觀察著這裡的情況——那前觀所當初就是陸堯和小西鳳待過的地方。
通過指揮機緊急聯係了張排長,前後不過五分鐘,呼嘯的迫擊炮便從頭頂飛過,劈頭蓋臉的砸在了那些一直在緊追著他們的追兵附近。
借著己方迫擊炮的掩護,眾人再度出發,輪流扛著失血嚴重的李大寨玩了命的往回跑。
“排...排長,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羅排長的背上,李大寨打著哆嗦問道,那有氣無力的語氣裡,還充斥著一絲絲無法遮掩的驚慌。
“不會,你死不了!”
羅排長咬著牙,一邊跑一邊說道,“我當年受的傷比你嚴重多了,刀班長也是這麼扛著我,扛著我跑了兩天才找到大夫,我還不是活下來了?”
“大寨,你可彆睡。”海東青說著,還伸手掐了一下李大寨的蒼白的嘴唇。
“不睡”
在疼痛的刺激之下,李大寨也清醒了一些,帶著哭腔問道,“我還沒說媳婦呢,我瘸了是不是就說不上媳婦了?”
“不能”
衛燃也湊了過來篤定的說道,“陸堯不是說他有個小姨子嘛,你還記得叫什麼嗎?好像也是個大學生。”
“記得,記得。”李大寨又一次打了個哆嗦,“好像叫,叫白美清,這名字多好聽啊。”
“等你回去說不定能和陸堯在一個病房”
衛燃一邊用手撐著對方的頭一邊誘惑道,“到時候讓陸堯把你照片給他小姨子寄過去,說不定人家就看上幫你了呢。”
“到時候你們要是成了,我可得去你家喝喜酒去。”海東青也從另一邊伸出手幫忙撐著李大寨的肩膀,“喝你們那最好的酒。”
“到時候我也去,我可聽說你們那羊肉可饞人了。”扛著機槍的王備戰也跑上來說道。
“還有我呢”
扛著李大寨的羅排長跟著鼓勁兒道,“大寨,再堅持堅持,咱們馬上就回去了。”
“嗯”李大寨咬咬牙做出了回應。
在迫擊炮和昏暗的天色掩護下,眾人卻是越跑越快,最終再次來到了當初那片危險的雷區。
“跟緊我的腳印”
趙躍進看了眼周圍,放心的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了身後持槍的刀班長以及追上來的衛燃,開啟探雷器,開始穿過這片他們已經走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雷區。
在仍舊沒有停下的迫擊炮火掩護下,眾人排成了危險的縱隊,後者踩著前者的腳印在致命的雷區裡一步步的走著。
幾乎在迫擊炮停下的同時,走在最後的海東青和王備戰也剛好離開了雷區,並且順手各自布置了一顆此麵向敵。
“加快速度,張排長的人已經出發準備接應我們了。”
背著李大寨的羅排長低聲說道,“老鷹,把你的指揮機給刀班長!”
話音未落,剛剛追上隊尾的海東青立刻快跑了幾步來到隊首,將指揮機交給了刀班長。
後者接過指揮機,一邊跑一邊戴上了耳機開始了溝通。
如此快速奔襲了不過十多分鐘,身後卻傳來了地雷的爆炸聲,顯然,炮擊才剛剛結束,他們就已經追上來了!
“還有多遠!”衛燃朝著跑在前麵的刀班長問道。
“快了!”刀班長匆匆應了一聲,卻再次提高了速度。
如此跑了能有20多分鐘,刀班長突兀的提醒道,“注意,我們離著越來越近了,不要走火。”
他這邊話音未落,正前方十幾米外,便有人從灌木中冒出頭來朝著他們揮了揮手,隨後又指了個方向,緊接著,這人又抱著機槍縮回了灌木叢裡。
在這個機槍手的指引下稍稍調整方向,很快,他們便看到了那位張排長和兩個做好了準備的擔架兵!
“快點!”
手裡拎著56衝的張排長招呼著氣喘籲籲的羅排長將李大寨放在了擔架上,兩撥人顧不得溝通,便默契的護送著擔架開始往回跑。
“迫擊炮準備好了,炮擊點就是等你們的位置,地雷什麼時候引爆什麼時候開始炮擊,所以咱們跑快點。”
張排長說話的同時,身後的幾個士兵已經布置好了一顆顆的各式地雷。
不僅如此,這一路往回撤,他手下的那些士兵還像是天女散花又或者散財童子一般,將一顆顆兩側都粘著枯敗樹葉的72式反步兵雷丟到了身後。
“轟!轟!”
恰在此時,66式定向雷被觸發引爆,這爆炸聲也像是信號一般,霎那間便為追兵引來了砸臉的迫擊炮。
經過如此阻攔,衛燃等人也終於暫時擺脫了身後的尾巴。
“老刀”
羅排長快跑了幾步追上了刀班長,愧疚的說道,“大寨家裡條件...”
“我知道”刀班長乾脆的給了回應,“我也不需要,我就一個條件。”
“你說”
“我想再去一趟,把小西鳳和查永芳帶回來。”
刀班長看著正前方越來越清晰的己方陣地,語氣和態度都無比認真的說道,“我就這一個要求。”
“我知道了”羅排長深吸一口氣,給出了一個絕對不是承諾的答複。
說的應該是那個二等功吧...
衛燃無聲的歎了口氣,邁開步子加快了腳步,超過了刀班長和羅排長,接著又追上了更前麵那些他不認識的年輕士兵並且超過了他們,超過了所有人。
最終,他在這黃昏中站在了一塊石頭上,舉起了從金屬本子裡取出的那台尼康相機,朝著那些穿著大五葉迷彩的年輕戰士們一次次的按下了快門,直到他的鏡頭裡隻剩下刺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