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淵會不會被推出去砍頭暫且不明顯, 但小姑娘明顯慌了。
“我——離她們遠一點？”伊絲芙聲音都變得有些艱澀：“可我好不容易, 才讓她們多和我說幾句話, 有人今天還對著我笑了一下。”
論身份地位，其實亨特家族與那些名流顯要不分上下。
可伊絲芙作為貴族小姐，這兩年其實都在極力融合進這個身份裡——因此也極度渴望得到這個圈子的接納和認可。
她根本不喜歡和她們的日常聯絡, 也不喜歡隔三差五就去誰家作客。
可不這麼做……想要被接納隻會更難。
“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好感, 方法其實很簡單。”
季淵蹲了下來，幫她把滑下來的手鐲推回原位, 凝視著她的眼睛道：“第一步, 暫時拉開距離，讓他對你的印象變得模糊。”
“第二步, 變好, 極儘所能的變得更好。”
“第三步, 以足夠強的反差，足夠耀眼的姿態，重新站在那個人的麵前。”
“而讓您變得更好，”那雙墨眸溫潤而堅定, 帶著淺淺的笑意：“便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亨特小姐向其他家族發出了訊息，表示將花十五天時間裝點莊園, 然後開一場五月節舞會。
她將親自參與舞會的籌備與組織，所以暫時和其他淑女們告彆一段時間，謝絕任何會客與來信。
這消息一出來, 倒是讓許多長輩們引起了興趣。
眾所周知, 那可憐姑娘是個半路送去當修女的貨色, 自從那亨特公爵的第二任夫人上了絞刑架以後，莊園的大小事務都是由總管太太代為操持。
眼瞅著城主之子即將歸來，正式的生日晚宴還有一個半月召開，這次舞會倒是個提前彩排和預習的好幾回。
整個亨特莊園都開始進行修繕和翻新，朝氣蓬勃的五月節花環處處可見，連仆人們說話時麵上都帶著愜意的喜色。
季淵抱著比辭海還厚的巨型服裝冊看來看去，身後三個隨從懷裡塞滿了手提包小涼鞋披紗等各種東西。
他們挑選了最為空曠開闊的舞會大廳，由露裡斯和蒼青同時施法。
“一、二、三——起！”
深青色和水藍色的魔法光霧如輕紗般揚起，四個方向傳來了獵獵風聲。
兩千多條裙子猶如張開羽翼的長尾鳥兒飄飛而來，旋轉著湧入這殿堂的上方，如牆壁一般平鋪擺開，一路排列到了穹頂的最高處。
黑紅哥特銀紗裙，白蕾絲對襟印花裙，高腰蝴蝶結荷葉邊小藍裙——
露裡斯指尖又是一揮，那些裙子便按照款式和配色一一排好，聽話的如同唱詩班裡的學生。
梅川如同直男一般並看不出這些玩意兒有什麼區彆，坐在角落裡開始試吃果盤和堅果盤。
伊絲芙和季淵仰著頭看著這些裙子，半晌沒看出來哪件更漂亮。
“首先，我們要給舞會定一個主題。”季淵慢悠悠道：“這樣才能排除一部分選項。”
“我跟她們說的是五月節，”伊絲芙解釋道：“就是春天的節日。”
這個節日又被稱作五朔節，街頭會有藝人裝扮成五月女王的樣子，穿著白紗裙站在花車上□□而過。
未婚的女子會穿上青春活潑的裙子，圍著無花果樹順時針跳舞祈福，手腕和額頭上都會有繁花作為綴飾。
季淵作為外地人並不是很懂，直接衝著精靈一揚下巴：“露裡斯，五月節！”
精靈會意的一揚手，三分之一嚴肅莊重的裙子便鞠躬行禮飄飛著退場，其他裙子則自動補充了間隙，把殿堂的上空重新鋪滿。
蒼青拿來了其他貴族之女的相冊，遞給季淵作為參考。
梅川開始研究碧根果該怎麼敲開，以及到底好不好吃。
“讓我看看你的身材……”季淵後退了一步，感覺自己已經快成了《灰姑娘》裡的仙女教母：“嗯……個子有點矮，一米六出頭。”
“所以腰線一定要高，讓視覺重心往上提。”
沒等季淵吩咐，露裡斯就和合唱團指揮家一樣高抬右手，又有一大批裙子姍姍下場。
“不能穿傘型裙，直筒裙才能顯得你乾練精致。”
左手又是一抬，場中剩餘的裙子齊齊落下，已經隻剩下六百多條了。
季淵摸著下巴抬頭看向它們，心裡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就這種裙子拿來給他畫……光是褶皺和蕾絲就可以直接把他命要走。
惹不起惹不起。
他不時比對著伊絲芙的臉龐和肩線，又剔除了一百多條。
“剩下的你閉著眼睛選吧。”他隨意道：“哪一件都合適。”
“這就完了？”金發小蘿莉一臉愕然：“這樣我就是最好看的了？！”
“哦那當然不是，你先選個。”
小姑娘氣鼓鼓的轉了好幾圈，真閉上眼抬起手胡亂一指。
溫柔又純淨的明綠色長裙旋轉著落在了她的麵前，細白蕾絲和泡泡袖上綴著細碎的珍珠，裙擺上的粉薔薇刺繡可愛的恰如其分。
季淵看著點了點頭：“我覺得可以。”
他話音一頓，眼神看向精靈和魔法師：“然後就到了加特效的時間了。”
畫畫講究的是什麼——特效！特效！特效！
絢麗人物出場要的是什麼——特效！特效！特效！
想一想阪本大佬！想想照橋心美！想一想須王環！
真正的主角出場從來都是自帶背景板！
趁著大小姐換衣服的期間，他們繞著會場轉了一圈，把出場的點位都布置了一下。
“準備二十隻鴿子。”
“三十盆白薔薇，含苞待放的那種，就鋪在旋轉樓梯的旁邊，儘量嵌入場景的自然一點。”
“露裡斯，來給這幾扇窗戶加個特效，要能開關的那種。”
“蒼青……你說這個樓梯下頭能不能自帶發光的效果……或者加個風扇什麼的？”
伊絲芙終於換好了衣服光著腳走了出來，神情有些拘謹不安。
她拉了一下猶如羽翼的輕紗，凶巴巴的一麵完全被新裙子壓了下來。
“還……還可以嗎。”
“嗯，接下來就交給我們了。”季淵摸著下巴道：“首先——來一雙水晶鞋。”
眾人看向他：“……？”
“水晶鞋啊！！”季淵比劃道：“毒蘋果，不對，就灰姑娘的那個啊！！”
“……？”
季淵不得不臨時給他們把這個經典童話講了一遍。
他為了抓緊時間，把很多細節都跳了過去，講的非常簡單。
但是小姑娘聽得一愣一愣的，眼睛裡都開始發光。
蒼青接過總管太太幫忙挑選的一雙高跟鞋，又要了一條價值不菲的水晶項鏈。
他的月輪法杖在那串水晶上輕輕一點，高跟鞋的上空忽然就落下了璀璨的細碎晶粉，開始改變整雙鞋的質地。
而項鏈則變成了一串皮革和木頭。
剔透，明淨，能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而且足夠優雅和淑女。
季淵看著這瑪麗蘇標配的小鞋子幾秒鐘，沒有馬上把它遞給伊絲芙。
“還差點什麼？”露裡斯站在一旁，也打算幫忙做些什麼。
“唔……有不磨腳的魔法麼？”小青年扭頭看向他：“就是那種穿高跟鞋一點都不疼，比穿軟布鞋還舒服的那種？”
精靈抿唇一笑，指尖在高跟鞋的上方一拂，鞋子雖然表麵沒有變化，可內裡的舒適感直接翻了好幾倍。
先前渾身都是刺，跟小鸚鵡似的見誰啄誰的小姑娘，在穿上這身漂亮長裙和水晶鞋後轉了一圈，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了。
她看向鏡子中的自己，神情有些茫然和惶恐。
“還要加特效。”奇跡暖暖資深玩家季淵如實道：“飄帶，發飾，手鐲，披肩——”
高分的核心就是堆！
使勁堆！
“在你動手之前，我還是需要問一句，”蒼青咳了一聲：“你確定——要把她打扮成聖誕樹嗎？”
“不，”季淵糾正道：“是好看的聖誕樹。”
十天後的舞會上，她的白馬王子暫時還沒回來，這套又貴又閃的衣服是穿給那些尖酸刻薄的女人們看的。
酸哭她們就贏了。
於是蒼青為裙擺的輕紗間增加細小而遊離的星辰，轉圈起舞時便會有璀璨的微光為之綻放。
露裡斯為手環和頭飾上增加長開不敗的薔薇花，柔嫩皎潔還沾著露水。
“再來一些深海的光亮。”蒼青用杖尖輕叩了一下她的額間，少女一雙翡翠般的眼眸變得盈潤又明亮。
“還會有無聲的風圍繞在你的身側……誰也不會發現。”
精靈俯身在她的腰側畫了一個十字，她的身邊便開始有不滅的風。
伊絲芙怔怔的站在他們的中間，眼眶忽然就紅了起來。
“魔法保質期記得拉滿。”季淵提醒道：“彆整午夜十二點那種幺蛾子——現在的小孩兒都忒能熬夜。”
“哢。”
眾人扭頭。
“你們繼續。”梅川默默把霹靂果從門牙上取下來。
“先生，吃這個是需要鉗子的，您小心牙齒。”總管太太善意提醒道。
“……好的。”
季淵拉著伊絲芙去了她出場的旋轉樓梯上，跟她一句一句的教這附近的每一個機關和設計。
“這個定點，對，然後POSE……”
“下巴一定要往下收，這樣顯得臉小，對就是這個角度。”
小姑娘有些窘迫的跟著走了好幾次場，拎著裙角還是有些拘謹。
“不夠自信。”季淵嘖了一聲：“你這樣還是得被嘲笑的。”
伊絲芙瞬間就慌了：“不行——她們再取笑我的話——”
“你知道怎麼樣走路才能很有自信嗎？”
“我……我告訴自己我很好看？”
“……你信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
這種暫時沒法扭轉的心理矛盾，就暫時扔到一邊不要管。
“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訣。”季淵眯起了眼睛，聲音清沉。
“想要有自信，身上要帶著殺氣。”
“不要想著我今天要討好誰，要在乎誰的感受。”
“而是誰敢惹老娘，誰就等著原地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