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灰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聲音沙啞艱澀。
“對不起。”
“你走吧。”季淵並不想多看他一眼:“離我遠一點。”
他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茶灰不是羊,絕不會抱著他睡一整年, 更不會沒事把他抱在懷裡擼毛揉臉。
這種欺騙太過分了。
茶灰垂了眼眸,安靜的走了出去, 背影有些狼狽。
季淵雖然心裡還冒著火, 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窗外的那個男人走了幾步, 又變成了茶色的小羊,一點點的被黑夜吞噬。
“不管他了。”季淵伸手揉了揉眉心,心裡膈應的隻想洗個澡再吃點東西:“你們把睡衣拿上, 今天先去住酒店,明天再回來修房子。”
他們簡單收拾了一下,給房子還是上了個防盜的結界,以組團搓澡的氣勢走向了酒店。
灰撲撲的小羊站在路燈下麵, 抬起頭看向他們。
季淵視而不見:“等會開三間房, 我單獨一間, 你們和誰住自己選。”
小黑龍當機立斷:“我不要和梅川住!”
酒店很大, 而且還配備免費的天然溫泉池和火山石按摩室, 洗完澡可以去享用配備甜點水果的夜宵。
季淵忙了一天本來就很疲憊, 一泡進池子裡被硫磺味的熱汽熏了一會兒, 腦子才漸漸回複過來。
他現在手頭的這十萬塊,不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
雖然露露和梅川都拒絕過分成,但該給的還是得給——從開奶茶店到給伊絲芙改裙子, 他們三人都給自己幫過許多的忙, 有時候反而是自己站在旁邊出個主意就行。
一共十萬塊, 四個人便是每人兩萬五,分好以後都歸他們自由分配。
蒼青一直在學理財,但他不是很信任這個世界的股票和銀行。
……不如去買個新房子吧。
季淵往胸口潑了些水,陷進池子裡慢慢想著。
現在玄脊城市中心的房子還勉強能買得起,眼瞅著每天都在漲價。
買個更大一點的房子,洗澡畫畫養花都方便,舊的那個剛好可以翻修成奶茶小吃店,擴大規模吸引更多的客人。
因為黃金棺材的原因,係統已經被充值到九十九萬金,按照道理是這輩子都夠了——
但季淵都快記不清楚自己死了多少回了。
畫了杯水,喝了一口就能被毒死。
去打競技場,被高溫熔漿澆了一身。
還有大大小小的委托……基本上都是拿命賺錢。
要是死掉就一了百了,其實勉強都能接受。
然而他自己掛掉,會變成不能說話不能動彈的石雕,脖子癢都沒法撓——
……所以還是先買房買車搞定基本配置吧。
活一天算一天。
小惡龍在池子裡跟梅川比誰憋氣憋的久,冷不丁被硫磺熏暈過去,肚皮朝上飄了起來,被倒拎到旁邊咳咳咳嗆水。
露裡斯一泡進水裡連長發都變得更盈潤光滑,愜意的臉頰都有些紅。
他們相繼返回了房間裡,互道了一聲晚安就各自熄燈。
窗外開始下起淋漓的雨,清冷的長風吹拂而過,讓人想做個好夢沉沉睡去。
季淵拉上窗簾時從高樓上往下望了一眼,瞧見那綿羊還站在路燈下麵,小小的一團樣子都有些模糊。
雨漸漸下大了。
淋漓的雨絲飄了滿窗,那隻羊還是沒有走。
也無處可去。
季淵打了個哈欠,轉身回床上躺好,裹緊被子漸漸睡著了。
他們第二天退房回家的時候,再度經過了那盞路燈。
小羊還站在那裡,隻是乾淨光滑的毛發被濺了好些泥濘和臟汙,已經淩亂的打了許多結。
它就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不撒嬌不哀求,深灰色的眸子黯然又疲憊。
撒繆爾本來想動手乾掉他,爪子都變回獸形了,突然又有點下不了手。
他站定在小羊麵前,粗聲粗氣的問了一句:“你受傷了?那些光明祭司乾的?”
茶灰沒吭聲。
“他們拿咒印燙你了?還是把你綁起來差點祭天了?”
還是沒吭聲?
小惡龍大怒:“彆以為我不想殺你!我隻是在等你好了再好好打一架!”
季淵揚長而過,壓根不多看一眼。
蒼青陪伴在他的身邊,低聲問了一句:“大人這次不心軟了麼?”
“不心軟。”他平直道:“變成可愛的動物就能被原諒過錯的話,那對其他人一點都不公平。”
撒繆爾兩三步又跟了過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尾巴甩了兩下。
“其實吧……那家夥也不是人。”他嘟噥道:“他不是羊,不是人,什麼都不是。”
是一柄長劍浸過了太多惡龍的血,突然就有了靈魂。
季淵抬起頭瞧了一眼搖搖欲墜的小樓房,琢磨道:“你們先修一下承重牆和梁柱,我去搜搜看新房子買哪個地段好。”
這雨一下就是三天,而且越下越大。
他們找了個市中心的花園小洋房,不光上下四層兩廚兩衛,還夠建一個遊戲室畫室和儲藏室。
“以後我那些草稿圖層都扔在這裡,走傳送陣的時候消耗不會太大。”季淵拿著尺子比了一下房門的高度,回頭去看蒼青和梅川:“話說回來,你們喜歡什麼樣的花園?”
“都可以,”蒼青放鬆道:“臥室能和大人近一些就好,這樣大人生病了也方便照顧。”
“那就交給露裡斯設計了,”季淵一收卷尺,示意扛著東西的小惡龍上三樓:“這個箱子放樓梯口就好。”
梅川還在看樓下的路燈。
那隻被遺棄的小羊就站在那,長長的耳朵都垂了下來。
他在聽說那隻羊其實是墮魔的神劍時,心裡動了一下。
這種感情普遍又深刻——他天生喜歡火箭炮槍弩兵械,這些天拿零花錢買了不知道多少本軍事雜誌,熟讀槍支包養長劍拋光打蠟等專業教程。
季淵湊過去看了一眼。
“你在想什麼?”
梅川收回眼神,抬手摸了摸季淵的頭。
他一想到季淵抱著那男人睡了一整年,心裡也焦躁而煩亂。
可是看見那把劍一直在路邊淋雨,又覺得是不是太過了一點。
……應該不會生鏽吧?
季淵給他遞了一杯熱可可,很冷靜的開了口:“小動物確實很容易讓人憐憫。”
“但是梅川,欺騙就是欺騙,他自己選擇了做這種事,就要承受這種後果。”
“他是這樣,你和蒼青也是這樣。”
“不要做無可挽回的事情。”
擦著桌子的蒼青垂了眼眸,沒有回應這句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