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筵席的殘酒已經用畢。
那早早派去打探消息的榮府府中下人終於報來了消息。
不僅璉二爺受封伯爺的事是真的,朝廷還派了人傳旨,正乘著轎子向寧榮街這邊過來。
榮府上下聞之大喜,連忙開了中路榮禧堂,主人家齊齊換上朝服來迎。
黃昏時分,宣旨的隊伍由一名翰林打頭,這人賈璉也認得,喚作蕭讓。
蕭讓左側跟著一群小黃門內侍,右側跟著兩名吏部官員。
先傳了旨,賈母帶頭謝恩後,又讓鳳姐兒給蕭讓等傳旨的人都塞了銀子,再請進門吃酒。
宮裡的人要趕門禁,吃了半盞酒後就領了銀子離開,其餘外朝官員則是喝了個儘興,才是其樂融融的走了。
月上柳梢頭,賈母剛打發了人送林如海出府,又聽聞兩位史侯夫人、薛姨媽、薛蟠以及東平郡王府、繕國公府等四王八公人家派遣了管事過來,都是道喜的。
對於他們這些人家來說,京都也就這麼點大,官麵上的事少有不靈通的。
賈母便也不覺得困乏了,一麵讓薛姨娘、史侯夫人過來見她,一麵又讓散值的賈政以及賈赦好好招待諸位親近人家,莫要小氣銀子送返,決不能虧了禮數,但有一時缺的,隻管往這邊來告會她一聲。
這話自然是讓王夫人笑否了,隻招呼鳳姐兒重新整理公中的賬目,再傳話錢糧管事吳新登支出一筆銀子來備著,算是妥帖。
因王夫人和鳳姐兒的勉力安排,府裡喜鬨出來的混亂勁也終於平息了些。
夜半三更,鳳姐兒算好了府裡支出,前宅裡該送的客也都送了,便由平兒扶著,動身往自家院子過來。
“奶奶,二爺他已經送了客回來,正在後頭洗身子。”
晴雯端著要更換的內襯和披衣走出,抬眼見鳳姐兒回來了,忙過來稟告。
“那死人…”
鳳姐兒順口嘟囔了一句,自覺失言,息了聲,抬手打發豐兒也過去伺候璉二爺洗浴,再讓平兒繼續扶著,到了屋內。
見沒有其他外人了,鳳姐兒才是小聲尋平兒商量。
“好平兒,如今不必先前,你家二爺越發的出息,多掙回來個朝廷伯爺,叫祖宗麵上都有光……這雖說是好事,隻又是叫我都不知怎麼見璉二。
平日裡隻見著我埋怨那爛人,如今見了他該說些什麼話兒才妥當?這須得商量好了,不然等會兒一個不察,弱了氣勢,倒顯得是我好似配不上那木頭一樣。”
平兒幫鳳姐兒揉捶著肩頸,見銅鏡照耀出的一張玉容蹙眉不展,再有坐立不安的模樣。
“奶奶隻是一時慌了些……”
平兒笑道:“天底下但有長久的夫妻,哪個不曾愛埋怨對麵?她們素日裡多碰著回,不去互相挑些理來,總不成都是說著什麼情啊愛啊的話兒罷?”
鳳姐兒聽得打趣聲,忙是一把抓住了按在肩上的一雙柔荑,拉到身前來按住,口內笑道:“小蹄子,早該把你膀子撅折了!明知我正憂心,還敢岔開話來笑我?”
平兒連忙討饒,但依然是受得鳳姐兒打鬨了一回,才被指到一旁坐下。
“…你也說的對,哪有我不配的道理?該是璉兒那燒糊了的卷子不配我們兩個。”
“——林家姑老爺都常說俺這是個好當官的長相,怎麼就成燒糊了的卷子?”
賈璉披著衣裳跨步進屋來,周身隱隱有幾縷白霧水汽升起,順著頭頂騰走了。
仿佛間,賈璉竟也有隨霧氣升騰之勢,鳳姐兒看差了眼,忙起身來一把抓住,稍定了心神,才是笑道:“從哪兒學的這些叼嘴的話兒來難為我?莫讓我曉得了是誰。”
鳳姐兒將胸脯一挺,頭微微抬起,再偷偷來看賈璉反應。
“是是是…”
賈璉見鳳姐兒要挑在這個時候逞威風,有前麵二房的趙姨娘鬨事撒潑在前,便多少也知道些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