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對省親的事避而不談,隻道:“我們這般人家,為兒女之事真可謂是耗儘了心神,常有門當戶對的,卻又總不妥當。前些時日裡夫人說起一事,我便覺得真個是妥了!”
將出了這許多,竟沒有半句真材實料的話。
賈璉按耐下不爽利,垂著手在原地,也不去追問,隻待史鼐說下文。
史鼐沒見到附和,倒是見到有兩個妙齡的丫鬟捧著新換的茶具過來了。
史鼐便順手接過一盞,親自遞給賈璉,接著說道:“你如今貴為伯爺,也算聖眷正隆,金陵這些人家中,年紀輕些的沒有強過你的,是以,雲丫頭嫁給你做側室也不算委屈了她。”
“這如何使得?”賈璉接過茶來,後知後覺的驚了,著實未成想今日出門還有此境遇。
“如何不使得?”
史鼐笑道:“這事說來也妙,聽老太君說你們這些哥兒姐兒們素日裡相處的很是和睦要好,鳳丫頭、你、湘雲幾個成了一家,往後也多的是和氣的日子,能了了我一樁心事不說,老太君那邊看看你們聚在一齊,也該是高興!
隻雲姐兒的年紀還是小了些,現在這般實在是操之過急,容易惹人口舌,不如一年籌備一年待娶,定在兩年後最是妥帖,到時候我若未回京,就委托給忠靖府那邊料理。”
這事賈璉推脫無用。
史鼐搬遷之日就在眼前,如今隻是起了份心,眼下先同賈璉說了,之後自然會去信給賈母和賈赦、邢夫人等人商論。
“我說好個舅老爺,我家老太太聽到這話可不會欣喜。她本就常擔心湘雲妹子輕賤了去,如今舅老爺你早早出京便了事了,恐怕老太太那邊往後要有的是好話同我說起哩!”
賈璉推辭幾番,卻實在說不動早早懷有這份心思的史鼐。
又不能將其倒栽蔥似的放倒乾淨,他便隻好出言告辭了。
“……莫說什麼輕賤雲姐兒的話語!我身為嫡親的叔父,又養育雲姐兒這許多年,豈會害了她去?”
史鼐親身送賈璉出府,拍著肩告彆道:“你璉二也是堂堂伯爺,才是千萬不可自輕了。眼瞅著朝中政局有你施為之時,兩家正是守望相助的時候,親上加親有何不可?雲姐兒雖不說長有花容月色,但也該是個標致的人兒……”
保齡侯府西門裡,一群人抬了轎子出來,緊跟著跑過來個婆子朝賈璉彙報,說是史大姑娘已經接出來了。
賈璉聞言,連忙作彆了舅老爺史鼐,朝自個車駕那邊趕。
史湘雲的轎子和賈璉的馬車已經彙在一處。
賈璉上前來,心神已經定了,伸手在那轎子窗邊敲了敲,道:“湘雲妹子,這便準備走了。”
裡頭安靜了半響,才是傳來聲有些低沉的話語,說是曉得了。
賈璉便回轉自個車上,招呼一行人起轎,過去寧榮街。
行至半路,賈璉在馬車上有些坐不下去,便出車廂來,換乘到了馬背上,揮鞭驅趕到和史湘雲轎子等齊的位置,複敲了敲轎子頂。
“好妹子,可是在史侯府聽了些什麼,現正躲在裡頭哭哩?”
一行人去榮府的步伐不見停。
史湘雲的大轎後麵還跟著幾頂隨從轎子,其中史侯府裡派來照料史湘雲的嬤嬤早出轎子來,遠遠聽到了這話,便連忙快步湊了上來。
“老爺去外省為官,這一去不知要幾年,大姑娘和老爺夫人說了分彆,傷心些也是難免。”這嬤嬤喘著氣說笑道。
“哼!”
一聲冷哼。
這聲卻不是賈璉哼的,而是轎子裡的史湘雲。
隻見她一手扯開窗簾兒,露出張梨花帶雨的俏臉,看也不看那嬤嬤,隻是抬頭望向賈璉。
“誰叫我爺娘去的早,這麼一個人,就該去嫁做小的!”史湘雲賭氣道。
“嘿,莫要冤枉俺,這事情可不是我和舅老爺舅母他們提起的。”
賈璉本來正有些頭疼,但見了史湘雲模樣,卻是忽得笑了。
“好妹子,也莫做那怨氣種模樣,學著誰?
等舅老爺她們一家出京,你自住在榮府裡,萬事就全憑老太太做主,誰叫你吃虧去?”
史湘雲在轎中偏著頭想了想,抿了抿茜色的嘴唇,將那副啼哭的臉色收攏了。
“那等我求了老祖宗她,眼下可能妥了,但等過些年,叔老爺他們回來,老祖宗她說話也就再沒用了……”
史湘雲雖是這般說,但想著緊著眼前的事過去了,她拿手絹擦了擦眼角,那雙眼睛已然是重新明亮靈動起來了。
“到了那時再說。”
賈璉笑道:“你的婚事隻能他們做主,我到時幫你說說話,這裡都否了,他們礙於名聲,總該要替你尋個正經人家才是。”
“呸呸!說的誰盼著嫁人一樣!整天不是繡這就是繡那,紮著手去繡,點了燈來繡,紡錘籰子都眼見破爛了……可以全不管這些東西,和大夥們一輩子頑才好哩。”
史湘雲抱怨著哼了兩句,終於展顏了,說笑起來:“要是他們又安排得不好的,還不如就這樣了,等下我就學著去給鳳姐姐敬茶去!”
這話著實大膽。
話音落下,邊上那史家嬤嬤的麵色已經是黑得似個煤炭,幾乎氣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