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除了打聽昨夜個事還能有什麼,賈璉哪裡還管大房那許多,早就連請安問好都不曾去了的。
“俺近來不得空,大太太要是有心,就自個去尋二房那邊說話!”
撂下話,賈璉便隻管大步走了。
不然,還真當他就比二房好相處不成。
轉過花廳,順著抄手遊廊走了一陣,賈璉停在賈母的院門牌匾下。
“萬事隻怨她那大家長沒做的好,才鬨出那許多事。老太太既然年紀大了頭昏腦漲花不了心思管人,那也莫管俺了,我自出府去快活,不過待得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的,再來給她老人家請安罷了。”
賈璉望著牌匾這般說,自以為理由妥當了,便滿意點點頭。
“璉二爺您快些吧,老太太都等急了。”
鴛鴦則見有人進去通報了,忙是又過來請,幾乎要上手了來拉扯。
賈璉這才進門,伴著兩邊穿山遊廊廂房上的鸚鵡畫眉等鳥叫聲,邁過中庭,到了正房台階下。
裡頭隱隱有些哭聲傳來。
鴛鴦著急,先進屋去了。
賈璉不明所以,跨過門檻到了廳內,受指引進來西邊套間中。
一進屋,賈璉便見著一片雜亂。
正麵炕上,炕桌傾斜欲墮,叫鴛鴦一手扶著,又有一張紅緞靠背引枕落在地麵,一時無人上前來拾。
賈母坐在炕上,鳳姐兒跪在膝前,兩人抱頭痛哭著。
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有一齊哭的,也有抹著眼淚來勸的,就是無人理會進屋的賈璉。
賈璉聽得直把眉頭皺來,目光再四下掃了掃。
大房二房的老爺太太不必說,往日裡,時常在賈母這邊伴著的寶玉和三春湘雲等人也不在,屋子裡的主子竟然就賈母和王熙鳳這二人。
“老太太,您是找俺?”
賈璉上前來,傾著身子喊了一聲。
賈母卻不說話,隻是那哭聲是慢慢收了。
賈璉沒得到回應,隻進門就聽得不知緣由的哭聲,難免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餘光一看,炕邊一溜鋪著椅袱的椅子沒人坐,便先自個就近選了張坐了。
這時,賈母撫著還在抽泣的鳳姐兒後背,抬起頭來。
“有誰發話叫你坐了?打小怎麼學的規矩?”
鴛鴦在旁,忙來幫賈母擦臉。
左右還在哭的丫鬟婆子們也都漸漸收了。
“坐一下有什麼打緊?”
賈璉一麵說著,一麵卻是再站了起來,笑道:“老太太今個不罵俺,反倒是自個先哭上了,可叫人摸不著頭腦哩。”
賈母拍了拍鳳姐兒的肩,示意她起身,同時對著賈璉冷哼道:“沒臉沒皮的東西,現在倒是會說俏皮話了,能討誰的歡喜去?”
鳳姐兒起身來,眼眶通紅,回頭看了看賈璉,旋即挨著賈母到炕上坐了。
見到鳳姐兒不說話,賈母自個倒是先歎了氣。
“……璉二,朝廷有什麼事岔了,給了你爵位又賜了你屋子,我看著就不對勁。你如今是準備妥了要帶鳳姐兒去那邊住,多多少少也叫人猜了到。”
不待回話,賈母又道:“你都素來不服你老子管,和寶玉他爹他母親又鬨得僵,我近來耳又聾眼又花,平日的零嘴都嚼不動,成了老廢物一個,哪裡來的能耐管你?要走就走吧,誰能攔你的前程。”
這話叫人意外。
“老太太說的這般真切?!”
賈璉一時難以置信。
原本想過諸多借口,如今卻是成了無用功?
思緒雜亂間,賈璉心中已然是翻出大股喜悅來。
“還來問我?”
賈母道:“萬萬該要記得上頭的人還在,我最怕你不知聽著誰講,學了哪本書、哪個戲,做個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出來。我今年八十了,眼看要過壽,家裡一連出了這許多事,好的好壞的壞,叫人將就不了,若是到了時辰,你帶著鳳姐兒不缺席,好歹也叫我知足了。”
“老祖宗!”
這話悲切,鳳姐兒忍不住,忙喊了一聲,將頭埋在賈母肩上,又哭出了聲。
賈母說了這些,自個反倒是收拾了情緒,牽著鳳姐兒的手到身前勸慰。
“可憐你是個做事周全的,自打跟著璉二後,這不許那不許的,改了多少性子,流了多少眼淚給他。咱家如今也就你這個孫媳婦,這些年都可著受罪了……”
屋裡正歡喜悲切的時候,外頭有傳話的丫鬟進屋來稟。
“老祖宗,二老爺過來請安了,就在外頭。”
“快讓他進來!”
賈母立刻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