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八月,才是咱們家的家宴。一日是大老爺的,二日是二老爺和林姑父的,三日正好趕得巧,由你這長房長子和東府珍大哥一齊主持。”
“叫俺和賈珍一起?”
賈璉說著,自個先笑了,道:“隻看那廝有沒有那個膽色到俺麵前來,若是有,看在老太太過壽的份上,饒他一日也無妨。”
自從當年被死力鞭撻一頓後,賈璉便聽說賈珍壞了身子,這些年裡少有出門的時候,如今身形肥
胖如豬,自個起身都難……
鳳姐兒這邊其實受了榮府的托,想要替賈璉和賈珍說情。
畢竟已經是過去了這麼多年不說,受苦受難的還是身為兄長的賈珍,那以前可是多豐郎的一個人兒。
但現在鳳姐兒看賈璉的麵色,那些說情的話自個咽下了肚,隻當從未有過。
“總之,你曉得老太太過壽是大事就好,早幾日就要和我一起過去。”
鳳姐兒掰著手指道:“你之後還有兩日,四日是寶玉、琮兄弟、環兄弟、蓉哥兒、薔哥兒、寶玉、黛玉、湘雲、迎春探春惜春她們這一些人湊熱鬨主持,五日是兩府各位管事湊銀子主持,依我看,到時這邊府裡也派幾個人過去,也好一齊儘一番孝心。”
賈璉點點頭,略帶滿意道:“這些事你和平兒安排就好,真叫俺去弄,也一時比不得你們周全。”
正說著呢,平兒就從外頭登台階進屋來了。
不過卻不是為了賈母的壽。
“二爺,奶奶……”
平兒帶著兩個丫鬟進門,到了鳳姐兒身邊,著急道:“今日家裡收到個數,我看著,卻不好擅自處理了入庫。”
“什麼事啊?”鳳姐兒發問。
因這傾城伯府裡主人家數來數去就四五個,所以平兒也不曾落下老本,一直在幫襯著鳳姐兒管家。
“是遼東巡撫、黑水節度使、還有建海總督家裡送來的冰敬銀子,三家相隔不過半個時辰,還都是多了一倍的數。”
一聽彆人又來送銀子,賈璉麵上就有些老大不高興了,隻是沒有急著發作。
鳳姐兒聽平兒說,一時有些不明白:“這彆家又不是沒送過,就是一前一後,收著有什麼大不了的?”
“自然是不同!”
賈璉在官麵上的見識要多些,拋開那些不滿想了想,疑道:“也沒聽說這幾位入京的事,他們來耗費這銀子送人情做什麼!”
遼東那一塊地方,倒是算在賈璉這江北通政使司衙門的職權管轄內。
不過彆人是一品二品的地方大員,最多也就是每年進京的時候,例行往六部送冰敬炭敬之時,再往通政使司裡捎帶一份也就罷了。
這日特意送來,確實是有些不合常理,平兒說的沒錯。
“隻管先收著,分開放到一處!”
鳳姐兒道:“彆人都送來了,哪裡能不要?不然還沒出什麼事,就先得罪人了。等會我再讓人去打聽,沒有他們在外地比京中消息還靈通的道理。”
鳳姐兒吩咐了平兒,再有心對賈璉細說道:“這個銀子都是些人情往來,你當州官的時候我還替你往戶部、吏部送過呢,這和逢年過節京中人家各自贈禮有什麼區彆?聽說不少京官還全指著這些禮過日子,你就老是臭著個清高臉,彆人地方大員的銀子就這麼臟了你?”
“鳳姐兒你不知……”
賈璉其實並非是剛在朝廷出仕的時候——當年諸事都見不慣,官印還沒領,就先要將分發官印的官員打個半死。
他現在為官多年,也知道冰敬炭敬是官場常例,上下都是如此。
隻是如今收得多了!
隻半年的地方孝敬銀子,竟比賈璉那一萬多畝田土的春季地租子還要多些,見得他粒粒驚心,才是免不得要發些牢騷出來。
“……俺是在地方待過的人,冰敬炭敬這事確係是陋習!彆人當官的哪裡類似咱家這麼富貴?每年為了湊這個銀子,少不得在地方上有貪酷之舉,京中送一份,地方就要斂十份。我如今在京中也就罷了,要是還在地方為官,碰見治下屬官有這樣的事,少不得還要給他去職捆了,遞送到京中發落!”
賈璉這通政使司是職權管轄隻是江北諸省,都能收這麼多銀子,要是換成最好拿捏地方的戶部、吏部尚書,還不知道要從地方收多少。
貪官汙吏!
雖然情緒不知從何而來,但是賈璉每每想到那背後的貪官汙吏就來氣。
“行了行了青天大老爺,您真當彆人一方總督巡撫還要親自放下身段去斂財?”
鳳姐兒笑著安撫道:“反正這種銀子是不好不收,大不了,先前泰安莊子那邊拾掇出的兩百多石陳糧我都不賣了,全拉到京郊外做成粥散出去。再去廟裡供奉幾柱香,你也就安生了,免得怨這怨那的。”
賈璉聽得不住點頭,隻到了最後,開口道:“供奉什麼寺廟觀宇?拜他們卻還不如拜俺,都用不著花錢買香燭。”
鳳姐兒聽著樂了,笑道:“那拜你還不如拜我,我才是那管事的真佛。”
平兒聽屋內說些大逆不道的俏皮話,本有心想說散粥的動靜要是這般大了,一不小心就會被朝廷禦史說是邀買人心,但想了想,還是無聲退出去做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