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煙聽了黛玉的言語,心中細想了想。
“姐姐真如此說,就是想錯了。算我身上的見識要少些,也知道這大觀園裡有那位珠大嫂子帶著,姊妹們便是在世上難得的淨土……”
“這種日子一日少過一日,姐姐又怎說與自己不相乾呢?若是我,縱是日後回頭過來,怕是難免要像古人一般做些善感懷的詩文出來,到那時,也隻能寄情在這些東西上了。”
這話說的真切有道理,黛玉點點頭,對邢岫煙越發的看重了。
但黛玉卻有些自己的考慮,不好為外人道。
一則她不像其她姊妹般在大觀園裡長住,二來她不想將寶玉耽擱了,早些斷了也好,但那夜聽娘娘的吩咐,卻有些撮合她和寶玉的意思。
是以這大觀園內再是快樂,也難免叫她疏離。
當下黛玉隻是笑對邢岫煙道:“這些日子你我還都不曾細問過年齡,怎麼就喚姐姐?若到時我已是顧盼自雄了,你又另算了時辰,可不許改口。”
邢岫煙正擔心自己交淺言深了,聽到這話,放心的笑了笑。
……
那麵黛玉和邢岫煙在一塊說話,賈母這邊,眼見實在逼不出鳳姐兒幾句詞,這才稍稍放過。
行酒令間便隻讓鳳姐兒守著伺候了,和賈母一起算一個座位。
如此歡樂了一陣,賈母終於想起些難得的正事來。
“鳳姐兒收到那信沒有?前兒寶玉她娘過來請安時,說金陵老家那邊也要來了人,你那哥哥、還有薛家二房一家子送女兒到京中出嫁。”
鳳姐兒就是為這事來的,當即熱切來回話。
“這事我也都知道了。是薛家有個喚做薛寶琴的妹妹,要嫁給那梅翰林家,說起來也是造化了。”
鳳姐兒再道:“時間緊張,婚事到了京中就要張羅,可薛家的老宅子那邊您也是知曉的,住著薛姨媽她們一家都勉強,一時哪裡周全?於是就想借著榮府的地外聘,等嫁到了夫家也算光榮……如今是托了我先來和老祖宗說情,等下薛姨媽也要來求您呢。”
這事情薛家也不是頭一遭了,當初薛寶釵就是借著賈家的門第選秀入宮的。
賈母聽鳳姐兒解釋了那翰林學士梅家,稍稍頷首。
“虧你說這話也好,又是喜事,不礙著咱家什麼。那時候我和你們幾個也看看,這個丫頭和寶釵比起來怎樣。”
見賈母點頭同意了,鳳姐兒大喜,如此倒是對得起薛家送的東西了,也顯得她能耐。
說了薛寶琴那事,賈母另外問道:“不是說,還有個人是一起來的。鳳姐兒你那哥哥到時住哪兒?這幾家本是極為親近要好的,寶玉他爹又素來講究,趁著他還在沒出京去做官,有事就該早些尋他,儘量幫襯些,這話我和寶玉他娘也是說了的。”
相比薛家的事,鳳姐兒對王仁的事便不怎麼上心。
他兩個卻是好比賈珍和賈惜春,說是親兄妹,卻其實都是一貫不太親近的。
“老祖宗您是見的少,我那哥哥在金陵那邊荒唐浪蕩慣了的,不然也不會常留他在那邊不放。”
鳳姐兒帶著些嫌棄道:“如今我也不知他的意思,反正到了京中,王家那邊有的是房子,再不成,他也不至於投奔我這個做妹妹的。而且他和璉二前些年在金陵好像鬨出了些事,他怕是也不敢過去。”
也是知道王仁進京的事情麻煩,沒有薛寶琴送親好做,鳳姐兒隻管推脫了,不想沾惹。
不過自打元春省親以來,賈母的心情一貫不錯。
這時雖然聽得鳳姐兒嫌棄,也仍是笑說道:“親戚家來了,他們當家的又還在北麵,不靠咱們靠誰去?你現在這麼說著糊弄,可彆到時候寶玉她娘又要來和我提這事。”
“這是哪能的事?”
鳳姐兒道:“外頭男人家要這樣、那樣的,又哪裡好驚動老祖宗您。說是兄妹,但媳婦也在這說了,哪能事事都麻煩咱們府上?再有了,二太太如今忙著打點二老爺出京的事,怕是也沒這空。”
……
二老爺賈政那邊確實是忙。
自從出仕以來做了二十幾年京官,忽的外放了,還是學政這個廣有前途的官,已經是在家數次感激涕零皇帝的恩德。
這日,賈母等人在大觀園裡得趣,賈政則在東跨院裡著人收拾行囊,以備明日出京。
“……說起來,吳用先生,也就是去年外放出京的那個詹事府官,早就和我說過這些事。”
賈政在炕上坐著說話。
他在工部的職已經卸下,如今手裡捧著書卻半點也看不下去,隻來和屋內的王夫人不住感歎。
“真乃奇人也,早就預料得我家今日之景。如今要隨我出京的諸位相公,談文論雅那是絕不落於人後,但若單論為官之道,連我在內,怕是都遠不及吳用。”
多年夫妻,王夫人也是知曉賈政難掩的興奮,昨夜竟是難得的吃酒吃醉了。
一邊指點丫鬟裝箱,她還要來勸了賈政幾句不必自謙過了,順帶也感歎兩聲。
“古人說舉案齊眉。我們夫妻多年,論理我該和老爺一起出京,隻是府裡事多,寶玉等人也是正要緊的時候,老太太又這般年紀,竟是半點都離不得……”
王夫人其實卻不知,提點學政不是在地方坐地的官員,難免要風餐露宿奔走,她去不去都可。
賈政見提起了家中,便捋著胡須道:“也莫要多想,我既然外出,你替我儘了孝心照顧好老太太才是最要緊的。”
“——府上的事情你有不好出麵的,管家林之孝、東府的來升、賈蓉、賈薔都能幫襯些你。想這娘娘省親的事都辦妥了,可見如今那賈蓉和賈薔也是多少能擔一些事的。”
西府這邊,賈璉已經不管榮府外務許久,寶玉年紀尚小不曾娶妻,那賈環賈琮就更彆說了。
所以賈政才提起東府的賈蓉和賈薔。
外麵有些迎來送往的事,終究要個男人出麵才妥。
王夫人這時坐到賈政對麵,掏出個信封遞上,道:“他兩個雖說輩分小些,偶爾來做事倒也中用。眼下就有這麼一檔子事,我在金陵的內侄、也就是鳳姐兒她哥哥要來京中,已經先求了他爹送信過來,要署理個官身。我不好回信定論,趁著老爺在家,看看這事怎樣處理了最好?”
“王家大老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