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暗恨不已地拖著肥胖身軀從榮府出來,到了寧府自個屋中躺下,好一陣喘氣。
左右七八個小丫鬟上來幫他更衣。
賈珍受著侍奉,心裡琢磨開來。
過兩日那政老爹就回京來了,到時候不再這麼好去榮府做事。偏偏如今赦大老爺不肯出麵指證賈璉不孝,還非要先拿十萬兩銀子過去。
“好貪心的鬼!趕著這個節骨眼上也隻要錢不要命,真是一窩子生的畜生!”
尤氏才進門來就聽得賈珍這無端的罵話,遲疑了片刻,隻做沒聽見一般上前來。
“老爺,事情都妥當了?”
尤氏上前幫忙穿著衣裳。
賈珍哼哼唧唧道:“早著,不過有的是人指證過去,可惜太爺那過戶契書沒找著,不然我家還有話去說!”
尤氏猶豫片刻後,小心著勸道:“說句老爺您不愛聽的話,畢竟都是一家門戶裡,出了這事,老祖宗動怒,叫我以後連去西府裡見人都不敢了。”
“一家人?”
賈珍聽得怒不可遏:“就那一日,賈璉把我打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那時也念著是一家人了?”
這話剛說完,先前在榮府被賈赦砸出來的淤青一處,不知道被誰摸索間碰到了。
賈珍倒吸一口涼氣,斥罵道:“都滾都滾!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你也仔細著說話,彆在麵前來礙眼!”
一乾小丫鬟忙是跪地求饒。
尤氏則沒臉留下,抹著淚出門來,腳步匆匆朝外走。
她這一走,卻直接出來儀門,到了外頭一間小抱廈廳外。
周邊人少,隻有丫鬟銀蝶緊跟著。
看了看門口,拿手帕擦乾了眼淚,尤氏歎了又歎進門來。
“姐姐?”
抱廈廳內,尤三姐不知怎麼到了這裡等著,這時起身來。
她如今也是二十四五的年紀了,一身青衫,臉色白嫩無比,似乎能掐出水來,雙目流動,秀眉纖長,竟然像是個十五六歲的秀麗小姑娘。
尤三姐過來扶著尤氏坐下,同時朝外麵看了看,見沒有跟著過來有人,才是放心。
尤氏握著尤三姐的手,想著這幾年見不上一麵的妹子,忍不住又流了淚。
“我就不明白了,那璉二就這麼香?你們著了魔?被吸了魂兒?救了一次還要第二次,前麵把好好的二姐搭上了,這次是要把我也搭上?”
尤三姐麵上的笑意消了,搖頭道:“我隻是聽了傳言才來找姐姐,姐姐這麼說,我走就是了,以後也不來攀扯你家。”
說著,尤三姐就要往外去。
尤氏連忙握著手不肯放,歎道:“好了,你先聽我說完。前頭我見璉二終於肯納了個丫鬟,就舍了臉,尋他說起你的事。他卻回說你不是什麼等閒的人,有勇有義,和孤苦的丫鬟大不不同,他就那麼一顆心,是不敢委屈耽擱了你的。”
這是沒有答應。
尤三姐聽得彆過頭去拭淚。
尤氏再道:“你說,璉二他這叫什麼話?我這麼些年也算看得清楚了,他真真是個絕情絕性的人,滿心都是自己的大道理,憐愛是僅有一點,但都先遇著給鳳姐兒了,怎麼肯分給你半點?”
越是聽賈璉讚她,就越是不肯墮了性子。
尤三姐這時勉強止了抽泣答道:“彆說那個。我也不瞞姐姐,真就是聽了消息,想來打探些寧府裡的境況,順便也看一看姐姐你。”
尤氏和尤三姐說是姐妹,但因尤母是改嫁過,其實沒有血緣。隻是這些年的相處,加上尤二姐早早過身了,所以兩人少不得要互相珍惜些。
尤氏這時也起身來,先到了門口看了看,見著沒人,讓丫鬟銀蝶守仔細了,才回來拉著尤三姐坐下,長歎一聲。
“你這樣說,我也有話不瞞你,實在藏著心裡也久了。當年公公賈敬過世前一夜,想來是早有預料,就怕大爺要生事出來,就專門給我留了泰安那田莊過戶的文書,這兩年我像是揣著塊火炭一樣,真不知該怎麼辦。原本想著要是璉二答應娶你做二房,我就把這事說給他,後來就你也知道了。”
“給我!”
尤三姐忙帶了幾分迫切站了起來,拉起尤氏的手道:“是給他去!如今他正需這個脫罪。況且姐姐說給我聽,也是擔憂你丈夫胡亂做事,最後叫大家都壞了事,見不得人罷!”
她已經猜到了尤氏的意思,但還唯恐猜錯了半點,一時不肯鬆開手。
尤氏見妹妹這樣的神情,苦笑道:“都是瘋了,記著彆張揚出去害我。”
說著,從懷中取出那份文書遞過去。
以後夜裡也不用守著這東西睡不下了。
尤三姐接過,看著不像是造假,麵上不禁有了喜色,忙小心的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