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圍成一圈, 誰都沒有伸手。
僵持了一會兒,胡離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男人動作隨意地抓住一根, 往外一抽。
眾人的視線從胡離的手落到竹簽上, 都瞪圓了眼。隻見木製的竹簽下麵用朱砂畫了一條紅色的線。
過關了。
胡離臉上露出輕鬆之色,剩下四人麵色微沉。
第二個出手的是楊彥柏,這位大公子左挑挑,右挑挑, 上挑挑,下挑挑, 挑得胡離手都舉累了, 才慢慢吞吞地捏住一根,小心翼翼的往外抽。
竹簽以龜速從胡離掌心內脫出,大家瞪圓了眼, 都希望著能出現那根綠線, 然後一起解脫。
“紅線, 紅線, 哈哈哈!本少爺的運氣真是好, 哈哈哈!”楊彥柏拿著手裡的竹簽子高興地跳起來。
陸不言的臉更黑了三分。
蘇水湄用力咽了咽口水, 想著自己是先抽, 還是等一下再抽呢?
“你們不來, 那俺先來了?”鄭敢心試探著伸手,準備抽一根,被蘇水湄一把按住粗實的大腕子道:“鄭副使,我先來吧?”
鄭敢心大方點頭, “成啊。”
蘇水湄深吸一口氣,盯著這剩下的最後三根竹簽子看了一會兒, 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她的運氣一定沒有那麼差的!
蘇水湄伸手,捏住一根,抽!沒抽開?
小娘子似有所感地抬眸,看一眼胡離。
胡離朝她一笑。
蘇水湄下意識鬆了自己手裡的那根竹簽子,然後拿了旁邊一根,輕輕一抽。
抽出來了?紅色的!
蘇水湄看著手裡的紅簽,臉上忍不住露出笑來。
“唉,真是可惜,看不到小江兒的女裝了。”胡離一臉的惋惜。
陸不言摩挲著腰間的繡春刀,漆黑雙眸從胡離和蘇水湄身上滑過,最後朝身旁的鄭敢心看去。
鄭敢心一臉無知憨憨,歲月靜好道:“老大,你先抽還是我先抽?”對於鄭敢心來說,扮女裝這種事情,其實他一點都不抵觸。反正都是衣裳,誰穿不是穿。
陸不言眯眼,“我先來。”他走到胡離麵前,抬手捏住一根竹簽子,往外抽……沒抽開?
陸不言朝胡離看過去,胡離也笑眯眯地看著陸不言。
陸不言輕笑一聲,突然“啪嗒”一聲,用兩根手指將那根竹簽子硬生生給掰折了。
胡離歎息一聲,攤開手掌,隻見那根被陸不言掰折的竹簽子是紅色的。既然是紅色的,那剩下那根綠色的自然就是鄭敢心的了。
鄭敢心表示自己無所畏懼。而剩下的四人則表示今日這抽簽活動可能是白乾了。
“其實,說不定那玉麵郎口味獨特呢?”胡離托腮,上下打量鄭敢心。
聽到此話,大家不由自主的又看了鄭敢心一眼,心中感歎,膀大腰圓,臉粗胡茂,那玉麵郎得獨特到什麼地步啊!
胡離也知道自己說剛才那話是過分了,“老大,說實話,我們五個人裡,也就你和小江兒有點姿色了。”胡離終於說出了真相。
陸不言沉默半刻,臉上並未露出任何驚訝之色,像是早就猜到了胡離會說這種話。
他轉了轉身,對著蘇水湄道:“你扮。”
“為什麼?”蘇水湄脫口而出,“為什麼不是大人你扮?”
蘇水湄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寂靜。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都敢讓陸不言扮女裝了。雖然他們剛才也是這樣想的,但都是暗搓搓的想啊,就連胡離都隻敢模棱兩可的說。
“老大,小江兒不會武,難免出什麼意外。”胡離開口替蘇水湄解圍。
“所以你拿什麼簽子出來?”陸不言朝胡離白眼。
胡離一臉心虛,“我這不是……增加點娛樂性嘛。”
“嗬,”陸不言冷笑一聲,“出老千的娛樂性?”
胡離知道,陸不言看穿了他的小把戲,趕緊求饒,“我就知道瞞不過老大。”
陸不言斜瞪胡離一眼,然後突然一笑,“行啊,既然要娛樂,那不如,全都扮上吧。”
全都扮上!
胡離嚇得倒退數步,慌張擺手,“老大,你這個玩笑開的有點大了。”
陸不言淺笑,他朝胡離走過去,然後伸手,一把按住胡離的肩膀,將人固定住,語氣溫柔道:“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胡離哭喪著臉道:“……可是老大,這全扮了新婦,那就沒人扮相公了啊。”
陸不言冷冷道:“權當死了。”
“這,這一下死五個有點多吧……”胡離還在垂死掙紮。
“昭獄裡每日死的人更多,你想去試試?”
胡離不想,胡離閉嘴。
那邊,楊彥柏又跳了出來,“不是吧,陸不言,你說扮就扮啊?那我豈不是很沒沒沒……”楊彥柏看著那柄突然出現在他脖子上的繡春刀,硬生生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陸不言笑眯眯道:“這種事情,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楊大公子覺得這句話十分耳熟,這難道不是剛才他勸陸不言扮女裝時說的話嗎?
“楊大公子是要睜眼,還是要閉眼。”陸不言緊了緊手裡的繡春刀。
在這種要臉還是要命的時候,楊大公子一向是很拎得清的。
他選擇要命。
陸不言將視線落到最後的蘇水湄身上,蘇水湄畏畏縮縮地站在角落裡,正期盼著陸不言不要看到自己,沒想到一抬頭,正好對了眼。
“你們都扮上的話,已經夠了吧……”蘇水湄小小聲。
“不行!我們都扮了,你還想不扮?”楊彥柏捂著自己還冰涼涼的脖子,拿出自己屬於上司的氣勢,“你也要扮!”
這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硬是趕蘇水湄這隻鴨子上架。
麵對這種一人入地獄,不如大家齊齊如地獄的場麵,蘇水湄終於明白了陸不言為什麼是條瘋狗。
真他媽的瘋。
.
楊彥柏去搜刮女子用的衣物用品了。
蘇水湄緊張地絞著一雙素手來回踱步。
那邊胡離手持茶盞,靠在一旁吃茶,看到來來回回不停歇的蘇水湄,貼心的把手裡的茶碗往她麵前遞了遞,“吃茶嗎?”
蘇水湄哪裡還吃得下茶,請陸不言吃花瓶還差不多!
實在是太緊張了,緊張的蘇水湄都有點同手同腳了,她看一眼胡離,想起一件事,她壓低聲音問,“你剛才是怎麼說服楊彥柏的?”
胡離轉著手裡的茶碗,俯身回答,“我跟他說,如果老大抽到綠簽,他就可以當老大的相公。”
蘇水湄:……
蘇水湄下意識朝陸不言的方向看過去,陸不言正在擦他的刀,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印在那柄被擦得噌亮的繡春刀上,跟惡鬼一樣。
雖然是個長得很好看的惡鬼,但還是隻惡鬼。
其實,蘇水湄也有點好奇,陸不言如果穿女裝的話一定不差。不,不是不差,而是非常不差!
看著陸不言的臉,蘇水湄想起了她繡的那朵牡丹花。
陸不言雖麵冷,但他的臉一點都不冷,反而極豔,隻是平日裡大家都被他威風凜凜的瘋狗名號嚇住了,連帶著這張本該傾國傾城的臉也被籠罩上了一層陰霾之色。
他生得極好看,是那種看一眼便不能忘的模樣。如果再多笑笑,彆開口閉口就是尖酸刻薄的話,也不要殺那麼多人……該是如何一個風靡京師的俊美人物。
“來了,來了。”楊彥柏咋咋呼呼的出現,辛辛苦苦地拖來一箱衣裳。
蘇水湄立刻把視線從陸不言身上移開,想著這副皮囊放在陸不言這條瘋狗身上真是糟蹋了。
箱子“轟隆”落地,離得最近的鄭敢心掀開那箱子蓋一看,隻見裡麵密密麻麻,五顏六色都是羅衫襖裙,被粗魯的塞成團,皺巴巴的絞纏在一起,一看就是楊彥柏乾的好事。
蘇水湄身為女子,自然愛美,這些羅衫襖裙一看就是她買不起的樣式,不過難免太過暴露,也太過花枝招展,不像正經小娘子穿的。
“這些衣裳是從花娘那拿過來的?”胡離隨意挑揀了一下,然後搖頭,“不行,不能穿。”
“怎麼就不能穿了?”楊彥柏瞪眼。
“我們扮的是新婦,不是從花樓裡出來的花娘。”
“那你想怎麼辦?”
“讓花船靠岸,去臨近的地方買女子用品。”
“真麻煩。”楊彥柏嘟囔了一句,然後出去吩咐船夫尋臨近的地方靠岸。
“哎,這玩意拿出去,礙事。”胡離踢了一腳那裝著女子衣物的箱子。
楊彥柏走回來,哼哧哼哧拖了兩下,累了,攤牌了,不裝了。
“人呢?死了?給本少爺滾出來!”楊彥柏朝上麵喊了一句。
上麵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響,然後躍下兩個黑衣人,跪下朝楊彥柏拱手道:“少爺。”
“拖回去,拖回去。”楊彥柏用力揮了揮袖子。
一個黑衣人上前,將箱子抬起抱了出去。另外一個黑衣人重新上梁,隱去了身形。
蘇水湄麵色呆滯地張大嘴,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往那黑衣人消失的梁上看去。
沒有看到人啊?什麼時候進來的?是什麼人啊?
“我老爹給我的暗衛,從小就跟著我了,放心,他們連我老爹的話都不聽,隻聽我的。”楊彥柏朝眾人解釋了一句,然後指了指陸不言,“陸不言也知道。”
陸不言沒有搭理楊彥柏,隻伸手,替蘇水湄把合不攏的小嘴嘴合上。
憑借胡離的武功,確實能隱約察覺到一點暗衛的蹤跡,而鄭敢心則是完全沒有發現。
“你這暗衛武功不錯。”鄭敢心也朝梁上看。
楊彥柏謙虛道:“一般般吧,也就比聖人的暗衛差一點。”
聖人的暗衛,那是何等武藝。而楊彥柏說的也是實話,他這兩個暗衛,就連陸不言對付起來都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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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船靠入臨近蘇州一小鎮,一行人下了花船,尋了小鎮內最好的一處客棧,然後楊彥柏當日便領著他那群小花娘們將小鎮內大大小小的成衣館子逛遍了,拉回來一箱又一箱的衣物首飾和胭脂水粉。
“怎麼樣,本少爺辦事還可以吧?”楊彥柏打著扇子,翹著二郎腿坐在屋子裡吃茶,然後吊兒郎當地搖頭道:“你們呀,要沒有本少爺可怎麼辦啊。”
蘇水湄偷偷看一眼這些衣物,都是好東西,可是她不想穿。
“來來來,大家換上吧。”楊彥柏張羅著大家換衣服。
眾人沒有動。
鄭敢心左看看,右看看,做了先鋒。他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襖裙,在身上比劃了一下,“這個衣裳怎麼穿啊?女人的衣服怎麼這麼麻煩?”
一邊說著,鄭敢心一邊開始脫衣服。
蘇水湄看到鄭敢心露出的大膀子,受驚不小,立刻轉身要出門,然後隻覺後衣領子一緊,被人硬生生往後拽了三步。
“彆想逃。”
蘇水湄用餘光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陸不言。
她努力保持麵色平靜,“大人您都舍已為人了,小人我又怎麼會逃呢。”
果然,聽到這句話,陸不言的麵色立刻就黑了。
蘇水湄就是要揭他的傷疤,誰讓這個男人總逮著她欺負。她倒是要看看,過一會兒陸不言到底會不會穿女裝。
“撕拉拉拉……”一陣衣料被撕開的聲音從旁傳來,蘇水湄一轉頭,就看到那件藕荷色的襖裙已經葬身於鄭敢心之身,變成了兩塊破布。
“女人的東西太不禁穿了。”鄭敢心萬分嫌棄,然後又挑了一件水藍色的襖裙往自己身上套。
眾人:求求您彆糟蹋這些裙兒了。
“那個,老大,您看看這件怎麼樣?”胡離替陸不言拿了件青竹色的襖裙。
陸不言看一眼,沒動,跟蘇水湄道:“替我挑一件。”
蘇水湄震驚地盯著陸不言,以為這個男人犯了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