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窄小, 兩人麵對麵站著,蘇水湄的臉貼在陸不言胸前。
她能聽到陸不言的心跳聲,不知道陸不言是不是也能聽到她快速跳動的心跳聲。
好熱, 好慌。
蘇水湄稍稍挪動了一下, 就被男人嗬斥道:“彆動。”
小娘子立刻僵住。她本就纖瘦,現在被陸不言虛攬在懷中,更顯嬌小之態。
衣櫃不小也不大,男人的手按在她肩膀上, 輕輕壓著,掌心滾燙, 像蘊著火似得往蘇水湄的肌膚裡鑽。
太近了。
蘇水湄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跟陸不言親嘴的事。
雖然陸不言覺得她是個男人, 但她偏偏是個女人。
蘇水湄呼吸越發急促起來,臉也忍不住憋紅了。
雖然衣櫃內很黑,陸不言隻能看到蘇水湄的一個頭頂, 但他依舊能靠感覺明顯察覺到懷中小郎君的變化。
“擠?”男人說話時壓著嗓子, 嗓音低沉暗啞, 緩而慢, 帶著刻意而為之的氣音, 在衣櫃內更為明顯。
“不, 沒有……”蘇水湄一開口, 才發現自己喉嚨生澀乾啞的緊, 連嗓音都變了。
“人來了。”陸不言伸出一隻手,貼上身後櫃門,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
一絲光從外麵透進來,蘇水湄眨了眨眼, 順著那光看到了陸不言被照亮的脖頸。
“能看到外麵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近到蘇水湄都知道那個人馬上就要過來了。
蘇水湄點頭道:“可以。”
“嗯。”陸不言應一聲, 收回了手。
那條縫很細,很窄,外頭還隔著一層素白紗帳子。外麵的人如果不是打開衣櫃,根本不會發現裡麵藏了兩個人。
蘇水湄知道,陸不言想讓自己看看外麵的情況。
因為他背對著衣櫃,除非扭頭,並且要一百八十度,不然根本就看不到。因此,這個艱巨的任務就落在了她身上。
蘇水湄調整了一下位置,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從外麵走進來。身上雖穿了一件小沙彌的衣服,但那行為動作卻一點都不像是個小沙彌。
等一下,小沙彌?如果這是長公主的房間,弟弟肯定也會來,那這個小沙彌不會就是……蘇水江吧!
一瞬間,蘇水湄直覺一股熱流從腳底板湧上來,一直衝到天靈蓋,然後再從天靈蓋衝回去,兜兜轉轉,來回周身,大冷天的,硬生生將她嚇出一身冷汗,連裹胸布都濕了。
陸不言看不到外麵的情況,隻知道是人來了。
他俯身,貼到蘇水湄耳畔,問,“誰?”
蘇水湄張了張嘴,麵色慘白,渾身僵硬。
她弟弟,蘇水江。
可她怎麼能說呢?蘇水湄閉上嘴,緊張到發抖。
陸不言注意到蘇水湄的不正常,他直起身,鋒眉微蹙,然後安撫地拍了拍蘇水湄的肩膀道:“我出去看看。”說著,陸不言腰間的繡春刀便已然滑出一角鋒白之色。
蘇水湄著急忙慌地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結結巴巴道:“大,大人,隻是一個小沙彌。”
陸不言覺得小郎君的行為不對勁,他懷疑地眯眼,“一個小沙彌?那你緊張什麼?”
蘇水湄的緊張完全掩飾不住,她蜷縮起指尖,努力保持鎮定,“大人,你靠的太近了,我,我緊張……”
陸不言垂眸,盯住小郎君顫巍巍的發頂。
男人的眼神如有實質,順著那發頂,滑到她細長的脖頸,再到窄細的肩。他的手觸到她柔軟的腰,呼吸間還能聞到那股子淡淡的奶香氣。
陸不言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說話時壓住了嗓子,帶著一股奇異的慵懶感,“都是男人,怕什麼?”這好像不是陸不言第一次說這種話。
男人當然不怕,可她是女人。
小郎君更加緊張了,因為她清楚地看到外麵的人不僅沒走,反而還坐了下來吃茶。
你吃個屁茶啊!腦袋都要不保了!
小郎君不僅被嚇得麵色慘白,身體發抖,連頭發都快要炸起來了。
陸不言感覺到那觸在自己下顎處的柔軟絨毛感。酥麻麻的,像是有人刻意在用羽毛瘙癢。
因為這異樣感,所以男人的下顎下意識微微收緊,也不知是想避開,還是想湊上去。男人脖間喉結輕動,更貼著人往裡擠了一些,蘇水湄慌張抬頭,一眼看到便是男人的脖頸。
她似乎能看到其突出的血管,搭配喉結,透出一股彆樣的性感來了。可現在這種危險時刻,陸不言就算脫光了站在她麵前,她也不會有一絲興趣。
“你心跳得很快。”陸不言又開口了。
蘇水湄的心確實跳的很快,快到陸不言都能用耳朵聽到那“咚咚咚”的聲音。
她的心能跳的不快嗎?這如果被發現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蘇水湄隻期盼著外頭的蘇水江快點走,省得她提心吊膽,英年早逝。
“你莫非……喜歡我?”頭頂傳來男人不確定的疑惑聲音。
蘇水湄狂跳不止的心臟漏了一拍,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什,什麼?
蘇水湄一臉呆滯,努力在狹小的空間內仰頭,想聽聽這個男人在說什麼屁話。
“你喜歡我。”陸不言不知給自己做了什麼心理建設,突然神色篤定地點頭,漆黑雙眸內顯出一抹豁然開朗之色。
怪不得他最近那麼奇怪,總是瞧著這小郎君好看,原來是他喜歡自己,在刻意勾引他!所以他沒有得病,這一切都是這小郎君的錯。
陸不言近日裡鬱悶的心情豁然開朗,簡直就是撥開黑雲見月明啊。
陸不言看著被他拆穿之後,一臉呆滯的小郎君,雖覺得不忍傷了他一片赤誠真心,但覺得此事如果不講清楚,日後會更傷他的心。
陸不言正色道:“我們都是男人,男人跟男人是沒有結果的。”
蘇水湄:……
蘇水湄很懵,非常懵,極其懵。
她覺得陸不言好像誤會了什麼。
小郎君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巴巴地望著他,像是被揭穿後的狼狽,然後是祈求,是渴望。
陸不言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能心軟,他的心軟,對小郎君是一種折磨。
“我們不合適。”陸不言深沉道。
蘇水湄:……當然不合適,你喜歡男人,我是女人。雖然現在是個男人,但畢竟還是個女人。
“大人,我不……”蘇水湄剛想解釋,男人卻突然打斷他道:“出去吧。”男人說完,徑直就要往外去,蘇水湄眼疾手快地拽住他。
陸不言垂眸,看到她微微顫抖的手,又白又細,指尖粉紅,連關節處都是粉色的。
陸不言想,這小東西不僅人長得漂亮,連手都這麼好看,實屬難得。
可惜,是個男人。
男人,是沒有結果的。
他也不喜歡男人。
“大,大人,怎麼突然要出去……”
也不是突然要出去,隻是陸不言突然發現了小郎君對自己的心思,覺得孤男寡男畢竟授受不親,他不應該給他沒有希望的幻想。
“先前並非是我撩撥你,隻是覺得你可疑罷了。我也以為你是在做戲,沒想到你竟將假戲當了真。”陸不言難得有耐心的跟人解釋著,仿佛是怕傷害到她幼小的心靈。
蘇水湄呐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一臉的無助和茫然。不過她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讓陸不言出去看到蘇水江,不然她就要腦袋落地了。
“我……”蘇水湄的聲音乾澀又尷尬。
陸不言站在那裡靜靜聽著,他雖然耐著性子勸了這小郎君一會兒,但他知道,這小郎君性子裡有股執拗,不是那麼容易輕言放棄的人。
在陸不言的視線中,蘇水湄終於說出了後麵的話,“我喜歡女人的。”
蘇水湄說完,偷偷觀察陸不言的表情。
這句話,她之前也說過。
男人原本上揚的唇角猛地下壓,眼神像帶刺的勾著一般刮過來。
蘇水湄緊張極了。
“你不用撒謊。”陸不言的聲音暗啞而低沉,帶著一股奇異的包容,“我不歧視你。”陸不言已經知道,先前這個小郎君說喜歡女人,隻是為了掩蓋他對他的心思。
之前是他未在意,沒有看出來,幸好現在拒絕也來得及。
蘇水湄:……
“不過,我是不可能答應你的,就算你穿成這樣……”陸不言上下掃視蘇水湄身上的女裝,然後歎息一聲。
蘇水湄:……她隻是過來找人的,剛才也告訴你我是在查案子了。
“你年紀尚小,容易走歪路,等長大了就明白了,我不是個好歸宿。”男人的眼神極其認真,就像是認真在為她的將來考慮一樣。
如果蘇水湄真的是個男人的話,這個時候一定會為知心大哥的溫柔開解而痛哭流涕,並且收拾好自己畸形的愛戀。
可惜,她是個女人。有病的是陸不言。
蘇水湄徹底無語了,她想解釋,卻覺得自己會越描越黑。
不解釋吧,陸不言那種無奈又包容的眼神,簡直令蘇水湄如芒在背。
衣櫃內陷入詭異的沉默。
陸不言知道,小郎君一下難以接受被自己拒絕的真相,這很正常,畢竟愛慕他的人很多。
衣櫃雖隻被開了一條縫,但憑借陸不言的眼神,能清楚看到小郎君咬緊的唇,那素白貝齒壓在下唇,顯出幾個漂亮的牙齒印子。
小郎君縮在那裡,像委屈,又像討好。
陸不言一方麵告訴自己不能心軟,一方麵又覺得這小郎君為什麼如此不聽勸。明明都已經告訴他,他們不合適,他為什麼還要勾引他?
突然,“吱呀”一聲,兩人身後的衣櫃門被人打開。
若是平時,陸不言一定能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可今日,他為著這小郎君的事心內煩躁,方才還為他總是勾引他而煩惱,哪裡還記得身後有個人。
而蘇水湄也為陸不言的驚世之語嚇到,根本忘記去注意蘇水江了。
那條細窄的縫隙被拉開,衣櫃的光亮霍然放大,蘇水湄張嘴疾喊,“不行!”卻已經晚了。
情急之下,蘇水湄隻能用帷帽遮擋住自己的臉,企圖掩耳盜鈴。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