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溫言打開了門。
他先踏入門檻,顧初雲見他若無其事地先進去了,這才放下提著的那顆心,跟在他後麵走了進去。
屋內和外麵看到的一樣,乾淨又敞亮。正中間的客廳擺放著一張沉香木桌,桌子上擺滿了各式食物,顧初雲定睛一看,發現桌邊的盤子裡還有一顆梅核。
溫師叔這中人居然也會吃梅子嗎……
顧初雲有點想象不出。溫言見她定定地盯著那顆梅核,以為她也想吃,便拂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盤酸梅,道:“吃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顧初雲下意識拒絕,話未說完,隨即又想到這可是溫師叔讓她吃的,她要是不吃,不就是拂了溫師叔的意嗎?
於是她立即改口,說了一句“謝謝師叔”,便拿起一顆酸梅,放入口中。
溫言微微好奇地看著她:“味道如何?”
顧初雲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表情,聲音酸澀地說:“很好吃……”
溫言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在勉強。
凜冬從不會勉強。
她對一切都很坦然,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溫言又指了指桌上的糖糕,對顧初雲說:“吃這個吧,中和一下。”
“是……謝謝師叔……”顧初雲拿起一塊糖糕,咬下一口,終於將嘴裡的酸澀壓了下去。
等她吃完整塊糖糕,終於想起溫言的玉枕還在她的芥子囊裡。
她連忙掏出芥子囊,將玉枕從裡麵拿出來,然後大步走到床邊。
白凜:“???”
躲在劍裡的白凜聽到她的腳步聲,頓時深深地皺起眉頭。
不是,你怎麼還過來了啊!
凜冬現在就塞在被子裡,隻要顧初雲一掀開被子,就會被發現。
溫言也是,怎麼不過來製止她啊!哦溫言壓根不知道她在被子裡……
白凜急得直拍大腿,恨不得現在就出去喊溫言。但她又不知道顧初雲現在具體是個什麼情況,要是她一從劍裡出來,就被初雲看到了怎麼辦……
白凜心急如焚,與此同時,一絲亮光透進黑暗。
完了,初雲開始掀被子了。
白凜先是看到一隻白皙細嫩的手慢慢掀開被子一角,然後是少女的身體俯靠過來,從她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纖細的腰身,平坦的小腹,以及背後那束輕輕晃動的長馬尾。
救命,越來越近了……
白凜下意識捂住嘴,近乎恐懼地看著眼前那片一點點擴大的光亮——
突然,溫言的聲音打斷了她。
“等一下。”
青年平緩溫和的聲音如清泉幽澗,顧初雲動作一頓,轉身望向身後:“師叔?”
白衣勝雪的青年緩步走近,白凜從被子的縫隙中向外望去,隻能看到一片移動的白色衣角。
像雪一樣乾淨,又像雪一樣悄無聲息。
“這中小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把玉枕放下就去休息吧。”
“……是。”顧初雲聞言,連忙將玉枕放下,又把之前掀起的被子一角原封不動地掖回去。
眼前的光亮沒有了,被子裡恢複黑暗,白凜這才感到了安心。
還好溫言阻止了她……
她暗暗鬆了一口氣,外麵二人的對話還未結束。
“師叔,弟子應該住哪間房?”
“哪間都可以,看你喜歡吧。”
“是……”顧初雲行了個禮,剛要轉身向外走,突然腳步一頓,又停了下來,“師叔……有件事,弟子一直很想問您。”
溫言聲音平淡:“什麼事?”
“就是關於凜冬的事……”顧初雲聲音低落,語氣有些猶疑,“師叔,凜冬還在你那裡嗎?”
白凜聽到她提及凜冬,頓時豎起了耳朵。
溫言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在。”
“那您有沒有見過……”顧初雲頓了頓,“有一名穿著白裙的少女曾經從凜冬劍中出來過?”
*
白凜:“……”
她不明白顧初雲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她。
難道初雲突然對她感興趣,想要將凜冬要回去?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她來臨州這一決定真的是她走過的最差的一步棋。
她不討厭初雲,甚至對初雲抱有親人般的感情。
但她不想再被困在某個人的身邊了,她想要獨自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再也不受任何約束。
現在這中四處遊曆、無牽無掛的狀態她很喜歡,她不想、也不能再回到曾經的生活。
“……沒有。”短暫的沉默之後,溫言終於出聲。
他的聲音平緩、溫和、篤定,卻又透著隱隱的強勢,令人無法質疑。
“……弟子明白了。”
顧初雲的聲音低下去,透出非常明顯的失落。腳步聲響起,很快,顧初雲走了出去,直到房門被穩穩關上,溫言才輕輕掀開被子。
朦朧剔透的少女正從被子裡探出腦袋,她伸長了脖子,望向門外,好奇問道:“初雲選了哪個房間?”
溫言回答她:“東麵那間。”
看來她以後得小心了,以防萬一,絕對不能進入院子東麵的那個房間。
畢竟還是有些不放心,白凜忍不住又問:“她現在能看到我嗎?”
溫言微微沉吟,道:“應該是看不到的。”
應該?不能再準確一點嗎?
白凜對這個說法保持懷疑。
“那我還是避著點吧。”她嘀咕了一句,從被子裡鑽出來,然後又飄飄蕩蕩地飛到書架前,百無聊賴地瀏覽起書架上的藏書。
溫言起身走到她身邊,側眸看她:“你不變回人形了嗎?”
“暫時不變了。”白凜搖了搖頭,向窗外瞄了一眼,“初雲還在外麵轉悠呢。”
其實用轉悠這個詞並不準確,因為顧初雲其實並沒有轉,她是在院子裡練劍。
紫藤花下,美人舞劍。
這一幕實在是難得的美景。
白凜靜靜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溫言注視她的側臉,突然輕輕出聲:“你很想她?”
“也沒有很想。”白凜慢吞吞地說,“就是有陣子沒見到了,現在突然看到她,多少有點感慨吧。”
“感慨什麼?”溫言耐心地問。
“感慨……初雲長高了,看上去也比以前更厲害了……”白凜扭過頭,對溫言笑了一下,“不像我,還是老樣子。”
她能感覺到,初雲在成長,但她沒有。
她的劍法,是凜冬自帶的;她的肉身,是溫言給她的。
這麼一想,其實她自己什麼都沒做。
她自己覺得這樣也很好,但周圍的一切似乎不允許她繼續維持這中狀態。
棲川有心事不會向她訴說,慕歸枝可以隨意戲弄她,會造成這些的根本原因都是因為她太弱小了。
如今看到初雲也在逐漸強大,白凜稍微有一點苦惱。
她是不是也該給自己升個級呢?
白凜開始認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你也變了。”溫言抬起手,想要摸摸少女柔軟漆黑的頭發,突然想起現在的她是靈體狀態,於是手心微微停頓,又輕輕垂了下去,“你的心境比以前更開闊了。”
有嗎?她怎麼覺得自己隻是比以前更野了?
就像一隻被關了很久的小狗,一旦打開門,就會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撒歡打滾,再也不想回來。
“你會看到顧師侄成長的一麵,就說明,你也在渴望成長。”
溫言語氣低柔,眉眼柔和:“恰好今日無事,我講法給你聽吧。”
白凜:“……”
一聽到“講法”兩個字,她就想起之前在溫言的眼皮底子看話本開小差被他發現的那一次。
不行不行,那個太催眠了,她聽不懂啊。
“哎……那個不急,我現在很餓,我們還是先吃東西吧!”
白凜忙不迭變成人形,一陣風似的跑到中間客廳,將桌子上的水果零嘴都端走,一手托著一隻盤子,又像一陣風似的跑進了書房。
溫言:“……”
一提到講法就打岔,完全看不出半點想要學習的樣子。
白凜迅速從書架上找到一本看著還算有趣的話本,抽出來,拿到書桌前,開始興致勃勃地翻看起來。
看著少女一邊吃零嘴一邊看話本的閒適背影,溫言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走了過去。
罷了,反正也不急這一時。
晚上再教吧。
*
豔陽高照,紫藤花下,少女認真練劍的身影猛地一頓。
她保持這個姿勢,微微側身,小心翼翼地望向溫言的房間。
剛才沒有看錯的話……之前那個白影好像又出現了?
還是和之前一樣,速度很快,看不清是什麼,但身形不高,側影纖細,絕對不是溫師叔。
是女鬼嗎?
如果不是……那又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