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你怎麼來了?”
拱門外突然響起顧初雲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溫言冷淡疏離的聲音。
“凜凜呢?”
“它、它在裡麵洗澡……”
“洗澡?”溫言微微提高聲音,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卻又無端令人感到畏懼,“她獨自一人在裡麵洗澡?”
“不是……”顧初雲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白凜一聽到他們的對話,頓時低頭看了看自己。
糟了,待會兒溫言該不會和初雲一起進來吧?如果讓初雲看到她這幅樣子……
白凜心下一慌,立即看向一旁棲川。
棲川倒是不急不慌。
他對白凜笑了一下,低低說了聲“彆怕”,緊接著抬起一隻手,像撫摸雪貂的肚子那樣,指尖從她的臉頰輕輕擦過。
白凜看到隱約有暗金色的光從他指尖流瀉而出,下一秒,她視野突變,還未來得及適應,便被棲川一手撈起抱在了懷裡。
沒錯,她又變回了雪貂。
沒想到棲川也會這一招,而且還運用得十分純熟。
一想到棲川與溫言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白凜忍不住想,他們使用的這個法術,會不會都是從琢微仙尊那裡學來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按照輩分來算,棲川還比溫言要大上幾輩呢。
一想到兩人的外表和性格,白凜不由感到心情複雜。
這輩分,亂了啊。
她這邊剛變回雪貂,顧初雲那邊,拱門外的屏障已經像霧一樣消散,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被溫言暴力破除的。
他拂袖進入,顧初雲跟在後麵,二人巡視四周,很快發現了站在蓮花池後方的昳麗少年。
少年身上籠著未乾的水汽,懷中抱著同樣濕漉漉的小雪貂,看上去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溫言臉色微沉,一向溫和無瀾的淺眸籠上一層薄薄的寒霜。
“你們怎麼都進來了?”棲川唇角一彎,笑容無害,甚至透出一絲靦腆,“我還沒來得及為她擦乾水跡呢。”
“這中小事由我來做即可,就不必勞煩閣下了。”溫言對棲川伸出手心,神色冷淡如天上雪,“可以請閣下將凜凜還給我嗎?”
白凜聞聲,挪了挪圓滾滾的身子,翻身抬頭,好奇地看向眼前的溫言。
白衣銀線,身姿如竹,氣度如玉,眼眸如月。雖然看上去仍然和平日一樣清絕脫塵,但好像又有哪裡不太一樣……
啊。
好像是生氣了?
白凜像發生新大陸似的,睜著那雙圓溜溜的豆豆眼直勾勾地盯著溫言,直到溫言微微垂眸,薄薄地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猶如萬丈冰山上的泠泠雪水,頓時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白凜:“……”
好像,真的生氣了。
她後知後覺地縮起腦袋,一點一點、慢慢慢慢地退回到棲川的臂彎裡,開始裝死。
棲川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他輕笑一聲,貓瞳流轉,悠然的語氣暗含譏誚:“怎麼,我幫她清洗了身上的酒漬,卻連一句感謝都沒有嗎?”
白凜:“……”
好家夥,還敢挑釁。
求你歇歇吧!
她用小爪子輕輕撓了撓棲川的手臂,棲川不為所動,甚至還像故意刺激溫言似的,抬手在他的眼皮底下撫了撫雪貂的後頸。
溫言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
顧初雲也察覺到小師叔此時心情不佳,於是她連忙上前半步,正要說點什麼打打圓場,溫言突然靜靜開口。
“感謝自然是不會少的。隻是在此之前,在下想先請教閣下,既然是替凜凜洗淨酒漬,為何連閣下自己的衣物也濕了呢?”
白凜還從未聽過溫言用這麼嚴重的語氣說話。
感覺比往常要強勢許多,甚至還有點咄咄逼人的味道……
她忍不住張開爪子,從爪縫裡偷偷窺視溫言此刻的表情。
青年疏淡的麵容依舊如天上月、人間雪,隻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此時顯得格外冷徹,猶如高嶺之上的幽澗寒川,令人望之生畏,冷透徹骨,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被他目光深處的威壓所碾壓折伏。
然而棲川卻不為所動。
他笑容天真,神色不變,明亮的眼睛像貓一樣微微彎著:“當然是因為她落水了啊。”
“凜凜落水了?”顧初雲緊張地脫口而出。
溫言微微蹙眉,將目光轉移到白凜身上。
白凜為了配合棲川的謊言,隻好眨巴眨巴眼睛,疲倦地呼出一口氣,一副剛遊完八百米自由泳的樣子。
“是真的嗎,凜凜?”她的腦海中響起了溫言的傳音。
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夾雜著淡淡的擔憂,全然沒有剛才直視棲川時的森冷氣勢。
白凜抬眸,對上溫言略微擔憂的目光,隨即接連叫了幾聲。
“吱吱(是的),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我不小心滾進了水裡),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是棲川把我撈了上來)……”
溫言聽完她的解釋,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既然如此,我在此向閣下道謝,多謝閣下舍身入水救出凜凜。”他頓了頓,繼續緩聲道,“閣下全身濕透,不如先去換身乾淨衣物,凜凜交由我……”
“不用了。”棲川直接打斷了他。
溫言微微一頓,眉眼輕攏,多了一絲隱約纏繞的低鬱。
“為何?”
“因為比起你,她明顯更喜歡我。”棲川笑容天真純潔,說出的話卻透出近乎尖銳的戾氣。
溫言慢慢抬睫看他,眼底鬱氣沉沉。
白凜:“……”
死棲川,你在亂說什麼啊!!!
她恨不得在棲川的胳膊上咬上一口,偏偏棲川仿若全然不覺,依然笑盈盈的。
顧初雲見狀,本能地感覺到氣氛不對,於是連忙上前一步,代替溫言開口:“棲道友,真的很感謝你幫我們把凜凜洗乾淨,壽宴已經開始了,凜凜交給我就好了,你還是快些回席吧!”
白凜生怕棲川再說出什麼難聽話,連忙用小爪子在棲川的胳膊內側戳了一下。
她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這個笨蛋總該收斂點了吧!
還好,也許是讀懂了她的暗示,棲川這一次沒有再一口回絕了。
“唔……”他故作思忖,然後露出一個燦爛且明媚的微笑,“不要。”
白凜:“……”
顧初雲一愣:“什麼?”
棲川彎了彎眼睛,晶亮的眼瞳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麗而惡劣的光:“我和這隻小雪貂相處得很好,所以暫時還不想把她還給你們。”
顧初雲:“???”
哪有這樣的道理?還說什麼“相處得很好”……他這不是赤|裸裸的明搶嗎?
顧初雲急了,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突然聽到一旁溫言淡淡出聲——
“閣下似乎還未清楚,這隻雪貂是在下的小寵。”
能讓溫言說出如此露骨的話,棲川也算是個人才了。白凜覺得棲川有趕超慕歸枝的潛力,並衷心祈禱他不要往這個方向發展。
可惜,棲川聽不到她的祈禱。
“哦?”棲川似笑非笑地看著溫言,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誰說她是你的?她自己承認了嗎?”
聞言,溫言微微一怔,一時竟說不出話了。
場麵一時陷入死寂,一中壓抑的沉默在二人之間彌漫。
顧初雲被夾在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雖然著急卻又不敢出聲,隻能將目光落到雪貂的身上,暗暗祈求它能在此時做出點分散注意力的舉動。
白凜覺得自己要是再不做點什麼,顧初雲就快崩潰了。
她也是。
於是她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肚子,有氣無力地叫了兩聲。
“吱吱……吱吱……”
她想要傳達的意思很簡單——她餓了。
溫言能聽懂她的話,棲川也能猜到她的意思。二人同時看向這隻哼哼唧唧的小雪貂,目光專注,沉默不語。
“……吱吱?”
你們倒是說點什麼呀,就這麼乾看著嗎?
白凜很尷尬,又拖長聲音哼了起來,間或搭配一些揉肚子、翻身子的肢體語言。
幾秒後,溫言率先輕歎一聲。
“罷了。先帶她回宴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