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事情太多,到臨睡前,林清羽才發現自己失算了——他忘了叫人在書房裡收拾一張床鋪出來。他原本想著在書房伏案睡一晚,不料陸晚丞竟讓花露來請他回房睡。
林清羽沉著臉來到臥房。陸晚丞喝完藥正準備就寢,看見他隨即露出笑容:“來了。”
林清羽直截了當地問:“你什麼意思。”
陸晚丞不解:“什麼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我們不必把這場婚事當真麼?。”
“對啊。”
“那你為何要我回來睡?”
陸晚丞了然笑道:“你誤會了。我請你回來睡不是為了和你上/床……”
簡單直接的兩個字讓林清羽臉上一熱:“你好歹是侯門少爺,說話能不能莊重一些?”
陸晚丞莊重道:“我請你回來睡不是為了和你上/床。畢竟你再好看也是個男人,我又不是斷袖。”
林清羽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陸晚丞計較:“有話直說。”
“我是想蹭蹭你的福氣。”陸晚丞若有所思道,“我總覺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的身體能輕鬆一些。”
林清羽一頓:“你是認真的?”
陸晚丞點頭:“認真的。”
林清羽嘴角微動,嗤笑出一個“蠢”字:“沒想到你也信這些。”
他還以為陸晚丞和南安侯府其他人不一樣,是他高看了。
“我曾經比你還不信,現在有點信了。”陸晚丞緩聲道,“林大夫,你相信人有三魂六魄,生死輪回嗎?”
林清羽果斷道:“不信。”
“為何?”
“因為我沒見過。”
“可我見過。”
“那想必是你看錯了。”
陸晚丞幽幽道:“唉,就知道沒人信。”
林清羽擰著眉:“所以,你也信了國師的鬼話?”
要不是國師拿出的生辰八字,也沒有後麵的衝喜。國師的大名,自然也在他的記仇大名單上。
“國師……”陸晚丞沉吟道,“你提醒我了,有空我是該去見見大瑜這位‘通天地,知鬼神’的國師。”
林清羽不客氣道:“你先讓自己能從床上起來再說罷。”
國師雖從不沾染政事,但亦身份尊貴,堪比天潢貴胄,常被聖上召入宮中伴駕。陸晚丞想要見他,隻有去求見的份。
陸晚丞回過神,道:“先不說這個。林大夫,你看看花露替你準備的軟塌。”
“……什麼塌?”
林清羽這才注意到,他昨夜睡的軟塌上,鋪上了厚厚的床褥和棉被,還放著一個軟枕,儼然成了一張小床。
林清羽一時之間沒了表情,也不知是該誇還是該罵。
陸晚丞大方道:“我不介意和男人一起睡,但我怕你介意。”
林清羽離家求學時,曾隨著恩師雲遊四方,有時也會和師兄師弟同塌而眠。兩個不好男風的男子睡一處確實不算什麼,可陸晚丞……到底頂著他夫君的名頭,他無法把陸晚丞當成一個正常的男子相處。
無論如何,睡軟塌比睡書桌舒適,順便能省了梁氏知道他和陸晚丞分房睡後借題發揮的麻煩。
林清羽拿定注意,道:“我先去洗漱。”
夜漸深,侯府裡的燈一盞接著一盞熄滅。新婚的兩個男子,一人睡在床上,一人躺在軟塌上,中間隔著一道繡著鴛鴦戲水圖的屏風。
陸晚丞白日睡得太多,這會兒睡意倒不重。他雙手交叉在腦後枕著,和林清羽閒聊:“林大夫,你今年幾歲了。”
林清羽閉著眼,興致缺缺道:“十八。”
“以正常觀念而論,你大概比我大幾個月。我以後叫你‘羽哥’怎麼樣?”
林清羽問:“你頭疼嗎?”
陸晚丞感受了一下:“不疼。”
“我還以為你病壞了腦子,忘了自己的年齡。”
“哎,我幾歲了?”
這人到底是真蠢還是裝蠢。
睡前煩躁不宜養生,林清羽儘量心平氣和:“十九。”
“還有這種好事?”陸晚丞笑道,“那換你叫我‘晚丞哥哥’。”
林清羽翻了個身,隻留給陸晚丞一個後腦勺:“睡吧小侯爺,夢裡什麼都有。”
陸晚丞低低笑出了聲,自言自語地納悶:“脾氣超壞的大美人,這麼帶感的人設居然不是主角……”
夜色沉沉,林清羽身心俱疲,放任自己沉於夢中。
大瑜重醫學,除了宮內的太醫院,禦藥局等,還在宮外設立了太醫署,專門培養和選拔醫藥良才。和科舉類似,太醫署每隔三年會舉報一場考試,不論出生門第,不論從師何人,隻要能通過考核,便能入太醫署,閱天下奇書,賞世間珍材,和朝內外的各大名醫共事;或進宮,或著書,或遠行他國研習。
太醫署,醫者之聖所,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進去,其考核選拔極其嚴格,說是萬中挑一也不為過。林清羽天賦異稟,才華出眾,恩師曾斷言他一考必中。可他仍不敢懈怠,為這場考試心無旁騖地準備了三年。
終於到了考試的這一日。他和幾個同窗候於考場之外。少年意氣,成竹在胸,談笑風生。在他身上,絲毫不見旁人的緊張忐忑。
考場的朱紅大門緩緩打開,林清羽眼中亮著光。他一步步地走上台階,向著他理想的聖所走去,眼看他就要觸碰到那一束光,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住了他。
那是一個穿著太監服的男子。林清羽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手中捧著的,明黃色的聖旨。
“聖旨到,林清羽接旨——”
林清羽跪下聽旨。其他考生仿佛一點都不在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個接一個走進考場,在林清羽身後形成一道道虛影。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南安侯之子陸晚丞,人品貴重,品貌非凡,將及弱冠。今有太醫院院判林昭行之子,行孝有嘉,品貌端莊。茲賜婚於二人,擇吉日大婚,欽此。”
林清羽駭然抬頭,那道明黃色的光芒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太醫署的門砰地一聲合上。
……